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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驿道上“三贤”吟
文/梁水长
恩平古称南恩州,历史悠久。秦时隶南海郡,汉为高凉县地,东汉建安二十五年(220年)设置思平县,至德元年(757年)始称恩平县。
宋开宝年间(968—976),于县设驿道。古驿道可比当今的国道。恩平的古驿道成为南接湛江北达肇庆的主要交通干道。历代不少正直不阿、忠精为国的大名人,因敢于直言触怒朝廷,被降职被贬海南,他们途经恩州时写下了诸多描述当地风土人情和秀美山川的不朽诗文,其中苏轼、黄公度、汤显祖等大文豪赞美恩平的美文名诗广为传颂。我早就想在这条留下“苏黄汤”三贤脚印的古驿道上走走,与他们神交一番,聆听他们吟哦歌唱。
恩城是一座古老的小山城,在它的西南面有一条宋代以前就有的古老村庄——旧驿村,我想是因为历史上的“国道”经过这里而得名的。是的,古驿道绕着鳌峰山横过恩城锦江向西南延伸。古代,恩城被称为五鳌之城,鳌峰山是“巨鳌”,四个“小鳌”濒临锦江,拱卫在它的前面,乃上天恩赐的风景,难怪吟哦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千里共婵娟”的苏东坡来到鳌峰山下歇脚不走,住了下来。问青天问人间,陶醉于山水,出入在寻常巷陌,广交良朋好友,并将自己人生仕途的宝贵经验留给后人:“军国异容,兵民异道。治戎振旅,以鸷勇为上。承流宣化,以忠孝为先。久练经武,本由才选。屡更烦使,克有成劳。试于一州,只服朕训。”
做官如何为国为民建功立业,忠孝智勇全在自己的品德修行啊。这是一个洪钟大吕的肺腑之声,久久萦逥在鳌峰山下,这是恩平人民的福气,他将千秋万代激励恩平的儿女们立志成才报效祖国造福人民,美丽的恩平山因此增添了动人的灵气。是的,鳌峰山的美丽自古以来荡人心魄,让历代文人骚客留下无限的思恋之情。当年流放恩平为官的黄公度是这样展开了鳌峰山的胜景画卷:
千尺鳌山面紫宸,豪华曾见夹城春。
至今魂梦钩天奏,投老宦游穷海滨。
随分尊罍奉佳客,记时灯火记严堙。
年来大觉欢情减,聊与风光作主人。
此刻,我似乎看到饱经沧桑的黄老先生一步一步地往鳌峰山顶爬去,到了山腰的的亭台楼阁,慢慢坐了下来,触景生情又是一番吟哦:
松菊壶山手自栽,二年羁宦客崧台。
无端却被东风误,又作恩平一梦回。
此间不难看出黄老先生对仕途奔波的感慨,但是当他出任恩平为官的时候,恩平人民的友好相待,是对他的一种激励,让他鼓起勇气贡献自己的智慧,造福一方水土。黄老对恩平,对鳌峰山是那样的眷恋,人生虽然不能时时处处得意醉欢,然而当他面对美丽的鳌峰山时,松菊之间缥缈着如诗如幻的梦境。忘却仕途的失意吧,走向春天蓬勃的田野,走进寻常的百姓家,做官为民那才是人生高尚情怀。你看,这须髯飘逸的黄老先生,他正走在田埂上,跟扶犁开荒种地的老农民说着心事,轻快地畅谈耕作之乐哩。
春风勾引出郊行,小队迢迢草路平。
自笑田芜不归去,三千里外劝人耕。
终日背朝晴天面向黄土的辛勤老农不知生活的甘味却是那样任劳任怨的劳作,老人家感慨万千,官场有什么了得,人生失意又如何,看看恩平的老农民,看看自己——
何处园林今有花,十分春事只桑麻。
不须惆怅穷途日,一饱生涯无叹嗟。
在这桑麻翠緑的原野上,黄老先生的内心世界得到了荡涤过滤,对官场世事看得更透彻,心境豁然开朗。
古驿道上,老榕树下,小桥流水之间,黄老先生赠给了恩平人民不朽的瑰宝般的诗文之后,别了鳌峰,别了恩平,从古驿道上走了。被誉为中国的莎士比亚的汤显祖又行色匆匆地来了,带着他为国为民饱蘸血泪的许许多多的作品来到了我们恩平。在那满是荷花簇拥的莲塘驿,汤老置身其中感慨万端:
恩春少佳树,向北梅花夕。
入门问小吏,知是莲塘驿。
莲叶落已久,林塘映非昔。
参星到庭户,素月沿檐隙。
促织犹在野,无衣念行役。
炎州少冰雪,流光去无迹。
惟余千里心,闲房眷幽客。
可以想见,当年汤显祖来到莲塘村的时候,村民们是何等热情地款待了他。男女老少涌出村口,有的端茶倒水,有的忙着招呼满身尘垢的汤老先生进屋里歇歇,哪怕是吃顿稀饭吃个红薯芋头也好。
受到了这曾被称作“南蛮”之地的恩平老乡盛情接待,汤老先生无限感激,离开的时候,望着远处的青山和染红天边的晚霞,他握着衣衫褴褛的乡民老泪纵横:“海气层云尽,山烟远烧浮;孤臣随早晚,一饭是恩州”。一粥一饭,汤老先生永记恩平人民的深情厚意,恩平人民也将世世代代不忘这个中国历史上的伟大文豪驻足过偏僻的荒郊野岭和体恤过这里艰辛生存的人民,他伟大的作品和他山一样高海一样深的情感已经浸润了恩平这块荟萃英豪的福地。
踏着圣贤走过的古驿道,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古驿道不是因自然的退化,便是被现代的建设掩盖了,但听说,当年古驿道上的一座官路桥依然屹立着,我一定要到那里看看。
这一天,经过人们的指引,我终于在圣堂镇往帝都温泉、锦江温泉的路上找到进入恩平古驿道的路口,在一个叫三山的老村附近向西南,我走进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只见周围那些顶部浑圆的小丘緑緑葱葱,到处是果园,是树林竹园,山旮旯开出了一口一口的鱼塘,放着一群群的鹅鸭,水牛黄牛在豀边吃着青草,田间干活的农民并不多见,只有三三两两或种庄稼或收获果实。
当我走上一段铺着零星山石的小路,迎面遇见一个挑着两筐满满番薯往回走的老农,向他打听了一下官路桥在那里,他侧着身气喘吁吁地回过头,一手抓着扁担,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然后又回头看看我点点头,说那就是官路桥。我谢过老农向前走去。眼睛一亮,一座石拱桥映入我的眼帘,前面的山坡上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恩平人民政府树立起来的文物保护碑石,上面赫然写着“官路桥”三个遒劲的大字。
小溪流水潺潺,一座石砌的拱桥黑黝黝的伸往对岸。这座小桥离我的想象很远,我以为既然是“国道”那一定是很有气势的,但眼前的它一点也不起眼,只是一座单拱桥,除了给我坚固和经久不衰的直觉,一时也没有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内心震撼。我顺着石级走上了桥面,只见桥的两旁,那石围栏已经断断裂裂,但没有东到西歪,竖的直直,横的平平。桥面并不很宽,大概三人幷排还可通过,拾级上到拱桥的顶部,我目测了一下,桥的跨度大概也就七八米那么宽,离水面的高度仅有六七米,这是一座牛车马车都不能通过的石桥,最多是能骑着牛马走过去,要不就是徒步,苏东坡他们当年就是骑着马匹经过这里,我恍惚听到了那滴滴答答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恍惚听到了他们迎风捋须的吟哦。
只是那桥身的石头缝隙之间,雄生着盘根错节的老榕树,简直是不可多得天然大盆景,我伫立那里久久地打量着它,只见它紧紧咬着桥壁向上生长,它的根或凹或凸,或鼓或陷,或弯或直,或横或竖,交织着分不清主次,但生长过程的纹理,就像健美男子身上的发达肌肉,给人以一种力量的感觉,本来是静态的树根,因为裸露着,因为攀桥抓壁,让人发现其身上力量的流动,只是树根黑黄黑黄的,有的地方已经腐烂枯朽,但它的周围也展示出一缕一缕的新生将那久远的伤痕包围,它长得并非参天,但上面那顶翠緑的叶伞,让我顿时击掌称美。
我想,苏东坡他们几位大文豪路过这官路桥的时候,这榕树是不是也这样长着?或许只是少了现在的这份沧桑感。此刻,站在古驿桥头上,我似乎看到了西南面那鳌峰山上的一幅幻境,一声远古的诗吟把我带进当年留神住仙,如诗如画的清辉楼—
万水龙涛山水窟,何人携向岭边州。
朝来蜃气连城白,幻作恩平第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