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与香港间有着一个半世纪之久的传统历史关系，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后，英国继续与香港保持密切的经贸、文化联系，并通过多种途径关注香港民主政治、社会发展状况。近年香港发生连串重大政治事件，“占领中环”、政改被否、“旺角暴乱”、“宣誓风波”等等，显示香港社会正急速发生变化。因应这些变化，英国对港政策也出现一些新动向，尤其是英国在公投决定脱离欧盟后，内政外交出现一定调整，其如何处理中英关系及在中英关系大框架下发展对港关系值得关注。

　　一

　　近年，国际形势日趋复杂，大国关系深刻调整。中国与英国互为重要贸易伙伴，正致力于打造两国关系的“黄金十年”。中国坚持开放政策，推出“一带一路”倡议，积极发展全球伙伴关系，尤其是大国间的协调合作，推动建设互相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在香港议题上，面对伴随政制发展争议出现的“港独”、自决等声音，支持特区政府依法进行处理。英国方面，2016年6月，英国民众公投决定脱离欧盟，特雷莎·梅领导的政府几经周折，于2018年7月发表“脱欧”白皮书，阐述脱欧后与欧盟的关系构想。梅政府在内忧驱动下，积极寻求对外经贸合作，中国是其主要目标之一。有鉴于此，英国政府在香港议题上基本延续以往的政策，但因应自身及香港形势的变化，也出现一些值得注意的新动向。

　　（一）香港议题在中英高层会谈中出现的次数增多。从中英两国国家元首之间的会面到中英战略对话，再到外交部门之间的交涉，香港议题出现的次数较以往增多，英国政府高层官员针对香港问题的表态也增多。以往，香港事务多由外交与联邦事务部负责东亚与太平洋事务的外交国务大臣负责，出面发表评论的也多为负责亚太事务的外交国务大臣或驻港总领事，如外交国务大臣斯瓦尔（HugoSwire）、驻港总领事柏圣文（SeephenBradley）等在任时都表现得很活跃。但近年来，一些与香港有关的议题出现在中英两国高层会谈中，英国外交大臣甚至是首相多次就香港议题发表评论，一些与香港有关的事件也引发两国外交部门间的唇枪舌剑，凸显香港议题在中英关系中的“特殊地位”。2018年1月，特雷莎·梅访问中国前夕，前港督彭定康(ChrisPatten)等人公开致函梅，要求其向中国领导人表达对香港政局的关注。梅表示会向中方提及香港及人权等敏感议题，称“我们相信香港的未来是‘一国两制’的未来，我们也致力于这样的未来”。“英首相称与习近平关系好，不怕提香港问题”，http://news.dwnews.com/china/news/2018-01-31/60038502.html（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2017年10月，英国保守党人权委员会副主席罗杰斯（BenedictRogers）在入境香港时被拒，保守党国会议员兼人权委员会主席布鲁斯（FionaBruce）在下议院会议上称，“罗杰斯事件”说明香港的“一国两制”持续被侵蚀，并就此向梅提出质询。梅回应称，完全同意有关说法，英国政府希望保障“一国两制”在香港得以继续运作，英国外交部已向香港特区政府和中央政府提出交涉。2018年7月，英国外交大臣杰里米·亨特（JeremyHunt）访问中国，出席第九次中英战略对话，期间，同样谈及香港问题。中国外交部长王毅表示，香港事务是中国的内政，我们确实不欢迎，也不会允许外国来干涉香港的内部事务；中国当然支持和奉行“一国两制”原则。“王毅晤英外相：香港事务不容干涉”，《星岛日报》2018年7月31日，http://std.stheadline.com/daily/article/detail/1846582-%E6%B8%AF%E8%81%9E-%E7%8E%8B%E6%AF%85%E6%99%A4%E8%8B%B1%E5%A4%96%E7%9B%B8%EF%BC%9A%E9%A6%99%E6%B8%AF%E4%BA%8B%E5%8B%99%E4%B8%8D%E5%AE%B9%E5%B9%B2%E6%B6%89（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

　　（二）英国内关注香港议题的机构与人员增多。自香港回归以来，英国对香港事务的发言权大都在其外交部门。英国外交与联邦事务部通过每年向议会提交两份半年报告，掌控着香港议题的话语权。另有一些与香港关系密切者，如末任港督彭定康等会就香港事务发言。但近年来，英国其他一些机构开始对香港政治性事务表示出“关注”。2018年4月，外交与联邦事务部、国际贸易部更新了香港海外商业风险报告，认为香港整体营商环境良好，但随着中央政府在香港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香港人权与自由领域受到“压力”。“OverseasBusinessRisk-HongKong”，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overseas-business-risk-hong-kong/overseas-business-risk-hong-kong（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除政府行政部门外，议会中的中国事务小组、人权事务小组等也对香港事务表现出兴趣，且智库、非政府组织也开始涉及香港政治性议题的讨论，甚至成立了专门监察“一国两制”运行情况的非政府组织。如被香港拒絶入境的罗杰斯成立了“监察香港人权、自由和法治情况”及“中英履行《中英联合声明》情况”的非政府组织——“香港观察”（HKWatch），由他本人担任理事会主席，参加者包括英国前外交大臣里夫金德（MalcolmRifkind）、英国上议院议员戴维·阿尔顿（DavidAlton）、英国前自由民主党领袖帕迪·阿什当（PaddyAshdown）等人。“香港观察”先后对香港“青年新政”梁颂恒、游蕙祯以及“本土民主前线”前发言人梁天琦被判囚、日本议员被拒入境、“香港民族党”被取缔等事件等发表评论。2017年10月，亨利·杰克逊学会的亚洲研究中心发表香港回归20周年报告，撰写者包括曾任中英联合联络小组英方首席谈判代表的戴维斯（HughLlemelynDavies)，英国萨里大学政治系助理教授马宝康（MalteKaeding），“香港众志”主席、被法院剥夺立法会议席的罗冠聪，以及罗杰斯和梁天琦等。报告认为，香港在回归20周年后，公民、人权及法律权利倒退，“一国两制”遭到破坏，北京干预香港的制度和自主权，令经济、政治及法律领域都受到影响。AsiaStudiesCentre，HongKongAfter20Years:theRollbackofCivil,Human,andLegalRights，http://henryjacksonsociety.org/wp-content/uploads/2017/10/Hong-Kong-20-years.pdf（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

　　（三）英国在香港议题上施加压力的方式有所变化。英国除延续以往个人就香港事务发言的情况外，近年增加了以多人联署表达关注的方式。联署既可以表明立场，又可以分担“风险”，制造出众多人关注的舆论效果。在涉及香港本土激进派的议题中，英国有关人员多次表达“看法”，议会及非政府组织也多次采用联署方式表达“关注”。2017年8月17日，前“学民思潮”召集人黄之锋及前学联秘书长周永康、罗冠聪等人获刑，英国保守党人权委员会主席布鲁斯随即发表联署声明，谴责判决不公，严重打击了香港的自由，要求释放三名政治犯，联署者包括英国前外交大臣里夫金德、前自由民主党领袖阿什当，美国国会及行政当局中国委员会联合主席史密斯（ChristopherSmith）等。“FionaMakesaStatementonHongKong”，https://www.fionabruce.org.uk/news/fiona-makes-statement-hong-kong（上网时间：2017年11月11日）8月18日，香港大律师公会和律师公会罕有地发表联合声明称，“未见有任何迹象显示近日引起各方评论的几宗上诉判决是建基于法理及法律以外的因素”，强调“若对法庭判决提出没有根据的抨击，甚或表达该判决是受香港以外的政治考虑影响而作出，这些言论不但不合理，亦有损香港司法及香港社会整体的利益”。“香港大律师公会和香港律师会就着近日对司法独立的批评的联合回应”，2018年8月18日，http://www.hklawsoc.org.hk/pub_c/news/press/20170818.asp;http://www.hkba.org/sites/default/files/20170818%20-%20Joint%20Statement%20of%20HKBA%20and%20LSHK%20in%20Response%20to%20Criticisms%20of%20Judicial%20Independence..%28C%29.pdf（上网时间：2018年8月11日）9月21日，正在英国伦敦访问的行政长官林政月娥在出席由香港贸易发展局举办的周年晚宴致辞时表示，英国有部分政客或评论员质疑香港法官近期裁决案件的独立性，那些评论对香港的司法制度非常不公平。“英国有人批评香港司法制度，林郑月娥：不公平”，http://news.rthk.hk/rthk/ch/component/k2/1355334-20170921.htm（上网时间：2018年10月10日）2018年7月，30多名英国下议院及上议院议员，包括工党的韦斯特（CatherineWest）、保守党的柏赛（MarkPawsey）等，致信时任英国外交大臣约翰逊，要求将香港的基本自由和法治，视为对港关系的优先考虑事项，并称“在《中英联合声明》下，英国有法律义务监察和推动香港的法治和基本自由，直至2047年”。“UKMustMakeHongKong’sFreedomsandRuleofLawaTopPriority:MPsandPeers”，https://www.hongkongwatch.org/all-posts/2018/7/9/uk-must-make-hong-kongs-freedoms-and-rule-of-law-a-top-priority-mps-and-peers（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在约翰逊辞职后，里夫金德、阿什当、韦斯特等5人又致信新任外交大臣亨特，呼吁他访华期间向中国提出香港问题，认为香港的“言论自由面临来自多方面的威胁，司法也受到压力，……至关重要的是，北京政府要认识到不干涉香港法院的重要性，令香港继续保持其‘亚洲的世界城市’的地位”。“SirMalcolmRifkind，PaddyAshdownandOtherProminentFiguresUrgeJeremyHunttoRaiseHongKonginChinaVisit”，https://www.hongkongwatch.org/all-posts/2018/7/27/sir-malcolm-rifkind-paddy-ashdown-and-other-prominent-figures-urge-jeremy-hunt-to-raise-hong-kong-in-china-visit（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

　　（四）英国采取了“政经并重”的“关注”策略。英国对香港政治事务的关心，除了其标榜的“捍卫人权、自由”之外，更是出于“捍卫英国在港利益”的需求，因为按照英国的逻辑，“一国两制”下的香港与英国共享人权、自由、法治等价值，正是这些价值保证了香港的繁荣稳定。英国对香港政治事务的关注集中于政制发展，近年也对“港独”“自决”等激进本土分离势力关注有加。关于政制发展，英国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推动香港的“双普选”，2015年特区政府的政改方案在立法会被否决后，英国在多个场合表达对“重启政改”的希望。2017年6月30日，时任英国外交大臣约翰逊就香港回归20周年发表讲话，强调“英国在《中英联合声明》中对香港的承诺如20年前一样坚定不移，希望香港在全面落实民主方面取得更大进展”。“ForeignSecretaryMarks20YearsSinceHongKongHandover”，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foreign-secretary-marks-20-years-since-hong-kong-handover（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2017年9月，面对新一届香港特区政府优先处理经济民生议题的施政理念，英国显然认识到立刻重启政治改革是不可能的，不过仍表达了“重启政改对话有助香港的稳定与繁荣”的观点。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anuaryto30June2017，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644798/The_Six_Monthly_Report_-_1_January__to_30_June_2017.pdf（上网时间：2018年10月10日）面对香港激进本土分离势力有关“港独”的言论，英国称“我们不认为独立是香港的一个选项”。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ulyt030December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94542/1Six_-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_January_to_June_2016.pdf（上网时间：2018年8月6日）2016年11月，彭定康在香港出席活动时与青年学生对话称，“港独”言论会削弱社会追求“民主”的力量。2018年7月，香港保安局局长称正考虑行使香港法例第151章《社团条例》第8条的权力作出命令，禁止“香港民族党”继续运作，英国外交部发表声明称，香港基本法及香港人权法案保障选举、言论及结社自由；英国不支持香港独立，但香港高度自治、香港的权利及自由是其生活方式的核心，获得充分尊重很重要。“FCOstatementontheHongKongNationalParty”，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fco-statement-on-the-hong-kong-national-party（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

　　英国十分关注在港经贸利益。目前，香港是英国全球第十二大贸易伙伴，亚太区仅次于中国大陆的第二大贸易伙伴。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JanuarytoJune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59549/Six-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_1_January_-_30_June_2016.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10日）作为世界金融中心以及一个进入中国内地的重要门户，香港吸引了630多家英国公司在港营商，其中126家公司的地区总部设在香港。主要商业活动包括基础建设、金融、投资、教育文化等，如英国贸易投资署（UKTI）的业务集中于铁路与机场。英国在香港的投资保守估计为330亿英镑，约占英国对亚洲投资的35%。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JulytoDecember2015，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00119/Six_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_1_July_to_31_December_2015.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6日）英国决定脱离欧盟后，对英港经贸关系的发展更为积极。一方面英国致力于巩固、促进与香港的双边经贸、文化关系，如在金融合作方面，英国官员多次表示可以与香港合作共赢，“从金融科技到緑色金融、贸易融资、网络安全，以至发展离岸人民币市场等许多新兴领域，我们都有共同目标”，庞安竹（AndrewParmley）：“延续教育联系对英国与香港至关重要”，〔香港〕《信报》，2017年2月17日。伦敦可以与香港建立更强大、更深厚的伙伴关系。2017年9月，《英国—香港金融科技桥梁协议》签署，涵盖政府与政府、规管者与规管者以及业界与业界之间的合作，协议鼓励两地的金融科技企业利用彼此的设施和协助。另一方面，英国希望利用香港投资渠道上的优势进入中国内地，并参与相关国际合作，如利用香港参与“一带一路”，带动更多英国公司的参与。此外，还希望藉助香港在亚洲的市场地位拓展亚洲区合作。

　　二

　　近年来随着香港问题的凸显，一些议题出现在中英高层会谈中。虽然英国认可“一国两制”的安排，但在具体实践中仍与中方存在分歧。中国认为香港事务自回归之日起完全是自己的内政，英国认为作为《中英联合声明》签署方之一，其“有责任”持续关注、评论香港事务。总体而言，英国对港政策是其对华政策的一部分，不会超越对华关系的大框架，毕竟，香港的长期繁荣稳定也符合英国的利益。

　　（一）英国对“一国两制”方针持正面态度。英国认为“一国两制”的安排“为香港长远发展提供了最好的制度”。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ulyt030December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94542/1Six_-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_January_to_June_2016.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6日）不过，英国肯定“一国两制”，实质是更关注“两制”的存在，因为让香港保持与中国内地的不同，显然更符合英国的利益。英国每半年发布一次的香港报告对“一国两制”的评价基本正面，甚至在香港出现较大政治争议时，如2003年23条立法期间，英国也称，“在对香港的发展不断进行评估后，我们认为，‘一国两制’在实践中非常成功。不过，第23条立法的最后结果、该法律的适用和实施方式等，对未来‘一国两制’原则的实践将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将继续密切跟踪这一重大问题。”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January-June2003，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00953/2003_Jan-Jun.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6日）2014年，香港发生“占领中环”、中英之间出现中方拒絶英国外事委员入境香港等事件，英国认为“‘一国两制’也许处在1997年香港回归后最严峻的考验期，但总体仍运行良好”。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ulyto31December2014，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415938/Hong_Kong_Six_Monthly_Report_July-Dec_2014.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6日）特雷莎·梅政府上台后，英国对“一国两制”的态度维持不变，“尽管遇到一些挑战，但英国认为近二十年来‘一国两制’为香港提供了一个成功的框架，未来亦如是。我们欢迎中国领导人重申并坚守这一方针”。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anuaryto30June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59549/Six-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_1_January_-_30_June_2016.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6日）2016年12月初，英国主管亚太事务的外交国务大臣沙马（AlokSharma）专程访港时重申，作为《中英联合声明》签署方，英国政府认为“一国两制”是香港维持长期稳定与繁荣的最好的制度，过去19年已经证明瞭这一点。“AlokSharma'sspeechtoBritishChamberofCommerce，HongKong”，2December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speeches/alok-sharmas-speech-to-british-chamber-of-commerce-hong-kong（上网时间：2018年4月3日）英国希望并期待“一国两制”得到尊重，并在未来继续取得成功。AlokSharma，“UKandHongKongintheAsianCentury”，2December2016，HongKongPressandEJInsight，“MinisterSharmawritesonUK-HongKongrelationshipintheAsianCentury”，https://www.gov.uk/government/speeches/uk-and-hong-kong-in-the-asian-century（上网时间：2018年4月3日）2017年2月发布的香港半年报告称，“一国两制”的安排“让香港独特的生活方式得以延续，为英国与香港特别行政区之间密切的贸易、投资、教育、科技等联系奠定了稳健的基础”。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ulyto30December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94542/1Six_-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_January_to_June_2016.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6日）不过，在英国看来，近年来“一国两制”实践受到了来自北京的压力。2018年3月，英国发布第42期香港半年报告，时任外交大臣约翰逊在序言中说：“‘一国两制’整体上运作良好。然而在上一期半年报告书序言中，本人提及香港面临日益加大的压力，在2017年下半年依然持续。就有关事件，英国一直向中国及香港有关当局提出关注。”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ulyto30December2017，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691269/Six_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July_to_December_2017.pdf（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

　　（二）英国不会放弃其宣称的对香港负有的“政治与道义责任”。对香港所谓的“政治与道义”责任，已成为英国坚持对香港事务进行关注、评论的“主要依据”。作为《中英联合声明》的签署方之一，英国认为“有权监察”“一国两制”的实施，并主要通过外交部发布香港半年报告的方式来进行“监察”，以确保《中英联合声明》及基本法中规定的港人自由、人权等权益得到保障。1996年，彭定康在最后一份施政报告中声言：“英国除了从宪制这个重要的角度而言当然可以说会撤离外，其实并不会离开香港。英国会恪守具约束力的国际条约，在未来50年，继续对香港履行道义和政治上的责任。”“OfficialRecordofProceedings”，http://www.legco.gov.hk/yr96-97/english/lc_sitg/hansard/han0210.htm，2October1996（上网时间：2018年3月10日）1997年7月，英国政府公布首份香港半年报告，时任外交及联邦事务大臣罗宾·库克提到，“我再次重申上届政府对议会许下的承诺，即每隔半年提交《中英联合声明》执行情况的报告”，“报告将继续发布，至少在联合联络小组存在期间，即在2000年1月1日以前是这样。报告的副本将提交日内瓦联合国条约监督机构和关心这些问题的其他组织。”Six-monthlyReportontheImplementationoftheJointDeclarationonHongKongJanuary-June1997，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00937/1997_Jan-Jun.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10日）然而，2000年1月1日，中英联合小组结束使命，英国并没有停止发布报告。2000年2月，英国在第6份半年报告中宣称：“联络小组解散并不意味着英国在港利益的终结。我们将密切关注香港的发展，保留作为联合声明共同签署方的权利，关注联合声明的价值观念是如何受到中国政府和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的保护和遵守的。我们将继续向议会报告联合声明的实施情况。”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July–December1999，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00960/1999_Jul-Dec.pdf（上网时间：2018年3月10日）当年7月公布的第七份半年报告再次声称，“作为联合声明的签署方，我们有权就重要事态发表意见”，“我们将继续向议会提交相关执行情况的报告”。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JanuarytoJune2000，https://www.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500959/2000_Jan-Jun.pdf（上网时间：2018年4月20日）在此后的半年报告以及重要官员的涉港讲话中，英国不断强化这一观点，即其作为联合声明的签署方，“有权就重要事态表达意见”。这已成为英国保持对香港事务介入的“根基”，客观上有利于英国持续跟踪、评论香港事务，维持在港影响力。

　　除“政治与道义责任”之外，英国也在多个场合、多种论述中强调其与香港在各个领域的紧密联系，因此，基于共同利益或保证英国的对外利益，英国自认“有必要”对香港各方面的发展给予“关注”，因为“香港未来的成功，得益于香港继续坚持‘一国两制’，享有联合声明和基本法中规定的高度自治、法治、司法独立及各项权利与自由”。TheSix-monthlyReportonHongKong1Julyto31December2017，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691269/Six_monthly_Report_on_Hong_Kong_July_to_December_2017.pdf（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

　　（三）英国对港政策由政府主导，但受到议会、智库等因素影响。英国是议会制国家，首相与内阁以及议会中的外交事务等委员会构成对外决策的核心。由于不像总统制政体那样，可能出现总统与议会分属不同政党的情况，所以英国政府与议会在多数议题上均能一致行动，分歧与矛盾处于可控范围。在处理对华关系包括与香港关系上，英国政府行政机关与立法机关较为默契。英国外交部中国事务处内政组设有香港小组，具体负责香港事宜。英国在香港设有总领事馆，总领事馆与英国驻华使馆互不隶属，总领事是大使级别，直接向伦敦负责。智库方面，对香港问题的关注大都包含在中国问题的研究之中。一些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可能会顺带关注香港议题，他们有的曾经与香港有过“交集”，如皇家国际事务学会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提姆·萨默斯（TimSummers）曾于1997年至2001年在英国驻港总领馆工作，现仍长驻香港，担任香港中文大学兼职副教授，亚洲项目合作研究员罗德·维尔(RodWye)1999年至2002年曾担任外交部主管中国香港部门的副处长，萨里大学政治系助理教授马宝康（MalteKaeding）是香港过渡期研究计划的研究员。这些研究者们关注香港，更多的是通过香港来观察中国。由于“旋转门”的存在，英国对外政策的最终形成有着比较复杂的链条，对港政策多多少少会受到智库、大学研究机构、金融机构等民间声音的影响。

　　（四）英国在对华政策的大框架内考虑对港政策。英国对港政策是其对华政策的一部分，其与香港的传统历史关系，以及英国自认依据《中英联合声明》对香港负有的“政治与道义责任”，既是英国对华施加影响的一记筹码，也是英国与中国保持深度接触的一座桥梁。英国重视对华关系，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双边关系，二是国际合作。在双边关系上，两国经贸合作前景广阔，中国已从2010年英国的第十大进口市场变成了2015年的第四大市场，上升57%。“AlokSharma'sspeechtoBritishChamberofCommerce，HongKong”，2December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speeches/alok-sharmas-speech-to-british-chamber-of-commerce-hong-kong（上网时间：2018年4月3日）2017年中英双边货物贸易额达790.32亿美元，较上年增长6.2%。截至2017年年底，英国累计对华直接投资额达225.5亿美元，是中国在欧盟内的第二大引资来源地；中国累计对英非金融类直接投资额达191.4亿美元，英国是中国在欧盟内的第二大投资目的地。“2017年中英双边货物贸易额逾790亿美元”，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8-01/24/c_1122307908.htm（上网时间：2018年8月20日）英国决定脱欧后，致力于与主要经济体强化双边经贸关系，因而大力促进英中双方经贸合作，尤其是积极参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希望有更多英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或在中国的对外项目上展开合作。国际方面，中英在气候变化、恐怖主义、防止核武器扩散等议题上均有合作。近年来，中英两国通过战略对话、经济财金对话、高级别人文交流机制等不断加强战略层面的交流，深化经济合作，促进双边贸易投资与人文交流，在金融、核电、航空、“一带一路”和第三方市场等领域合作取得积极进展，持续推进“黄金时代”发展。对华关系的基调决定了英国在香港问题上的分寸，其主要希望在加强对港经贸关系的基础上，利用香港参与“一带一路”的机会寻求更多在“一带一路”方面的合作。在英国看来，21世纪是亚洲的世纪，脱欧后英国将加强与亚洲国家和地区的合作，香港是亚洲发展的重要参与者，枢纽与桥梁作用不言而喻；英国可以在亚洲与香港实现双赢，既为英国公司找到机遇，也为香港自身带来机遇；作为中国的门户，香港在中英关系中能发挥独特作用，不仅仅是协助英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而且可以帮助英国在亚洲乃至全世界发展更多的中英合作项目。

　　不过，英国也明确指出，希望与中国“保持一种开放伙伴关系，当在一些问题包括人权问题上观点不同时，我们可以坦率评论”。“AlokSharma'sspeechtoBritishChamberofCommerce，HongKong”，2December2016，https://www.gov.uk/government/speeches/alok-sharmas-speech-to-british-chamber-of-commerce-hong-kong（上网时间：2018年4月3日）这意味着贸易热络掩盖不了价值观上的分歧，务实主义仍是双方相处的法宝。囿于国力，英国未来会更侧重对华关系的合作面，对香港问题保持一定“抽离感”，更多是“隔岸观火”“务实推进”的心态，不会为了香港问题牺牲对华关系，但也不会轻易放弃香港牌，无论“正打”（表扬，希望继续推进）还是“反打”（批评，希望有所改进），都将以英国利益最大化为目的。

　　三

　　英国认同“一国两制”的安排，对其在香港20余年的实践持基本肯定态度。未来，英国仍将保持对香港的密切关注，其对港政策将由政府主导，但受到香港形势变化、中英关系走势等的影响。

　　近年来，英国开始在更多场合强调《中英联合声明》，并经常将之与香港基本法相提并论，“提醒”中国政府的国际责任及对香港的承诺。1984年签订的《中英联合声明》于1985年5月27日生效，是中英两国就香港回归中国达成的协议，具有法律效力，根据《联合国宪章》第102条向联合国秘书处登记，载于《联合国条约集》第1399卷，也载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条约集》。声明列出了中国对香港回归后采取的基本政策，后来在1990年制定的《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中加以规定，以法律的形式确认了香港“一国两制”的基本国策。关于《中英联合声明》与基本法的关系，一方面，《中英联合声明》是中国与英国签订的一项国际条约，两国都负有“善意履行”之义务，《维也纳条约法公约》第27条国内法与条约之遵守规定，“一当事国不得援引其国内法规定为理由而不履行条约”；另一方面，《中英联合声明》没有直接适用于香港，而是根据中国宪法设立了香港特别行政区，由基本法起草委员会起草了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并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审议通过，国家主席签署成为中国的法律，1997年7月1日起在香港实施。关于国际条约在一国国内的适用问题，一般有转化式（transformation，将条约制定为国内法后，才能适用）、并入式（adoption，直接使用）和混合式三种。《中英联合声明》显然是通过转化式来适用的。中国宪法第31条和62条规定了“国家在有必要时得设立特别行政区。在特别行政区内实行的制度按照具体情况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以法律规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决定特别行政区的设立及其制度”。据此，中国制定了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以法律的形式落实“一国两制”方针。可以说，基本法体现了《中英联合声明》的精神，但基本法的内容更为丰富，是中国根据自身情况制定的具体落实“一国两制”方针的国内法。“一国两制”不仅是中国作出的一项国际承诺，更是中国的一项基本国策，中国将长期坚持。此外，《中英联合声明》没有规定失效期，但在具体内容中有“香港不实行社会主义制度，保持原有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变”，并写入基本法。也即意味着“五十年不变”具体指的是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至于五十年之后，即2047年之后香港采取何种制度，则由中国来决定。

　　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宣告中国进入新时代，把“坚持‘一国两制’和祖国统一”作为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之一，体现中央对香港、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区的重视，也表明中央在香港、澳门实行“一国两制”方针是长期的、坚定不移的。本届香港特区政府的任期从2017年至2022年，正好跨越中国第一个百年目标实现的时间。面对香港复杂的政治、经济、社会环境，中央政府和特区政府在实行“一国两制”过程中，更需确保其实践不走形、不变样，谨防香港问题与其他议题叠加产生影响。国际方面，中、美、英、俄、欧等主要力量间关系面临深刻调整。我们一方面需充分发挥香港在新形势下的优势，助力中国的发展，利用“一带一路”契机，扩大与英国、欧盟、东南亚国家等的经贸联系，在强调本国利益优先与共享经济合作之利之间取得平衡；另一方面，面对香港独特的政治、社会文化价值，需走尊重、包容、融合之路，让其成为中国独特制度、文化价值正向输出的门户，而非别有用心的外部势力影响中国政治、社会稳定的通道。

　　《国际研究参考》201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