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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案头戏与舞台剧

  中评社北京8月3日电(作者汪毅夫)说来惭愧,1983年我在《中国现代历史小说的初步考察》(收汪毅夫:《中国文化与闽台社会》,海峡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一文里说:鲁迅的戏剧体小说《起死》“虽有背景、人物表和舞台提示,但假如说它是戏剧,则这是和《浮士德》一样永远无法上演的戏剧,因为《起死》中‘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汉子’是无论如何上不了台的”。说《浮士德》是“永远无法上演的戏剧”属于人云亦云,当时距歌德完成诗剧《浮士德》已是150余年,未见《浮士德》上演,故此说流传甚广:《浮士德》是案头戏,不是舞台剧;谓《起死》“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汉子”无论如何上不了台,则是我、应该也是其他部分人的看法。然而,近日有南京大学戏剧专业毕业的青年学者告诉我,在南京戏剧节(2019),《浮士德》作为压轴剧目于2019年12月6日在南京保利大剧院实现了“世界首演”。另外,“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汉子”在台上其实也会有处理和表现的方法。看来,从案头到舞台、从文本到戏剧,凡有碍难处,自有戏剧家来搞掂也。 

  当好的文本遇上好的戏剧家,于是,便有了戏、有了好戏。那么,容我弱弱地问一句:当读者阅读剧本,当好的剧本遇上好的读者,也会有戏、有好戏吗?当然有,否则“案头戏”一语从何而来?话说台湾近代作家洪弃生(1867—1929)是个富有情感、文采和想象力的人。某日,他从友人处借得尤侗的剧作《钧天乐》,读后又向其友人推荐,几年间借阅、转借、付还其书,陆陆续续写成戏剧散论《阅〈钧天乐〉小柬》。其中有一段话记其阅读剧本(《钧天乐》),或者说观赏案头戏(《钧天乐》)的经验,饶有趣味。首先是通观全剧,“第是中佳处,未许浅人问津。君具有慧眼,宜仔细寻其脉络、玩其结构、赏其雅唱、识其寓言”;接着是台词唱腔,“诙谐,则曼倩复生;谩骂,则东坡未死;操笔,如史公之叙滑稽;填韵,如柳七之谱曲子”;然后是演员的表情变化和角色扮演,“忽而哭,忽而笑,忽而欢情,忽而涕泪。忽而才子,忽而佳人,忽而鬼怪,忽而神仙”;继之是场景的转换,“忽而人间,忽而天上,忽而往古,忽而来今”;甚至还有台上台下互动的现场气氛:“郁则极郁,伸则极伸,痛则极痛,快则其快”,“登场唏嘘,令人欲絶。场上一唱,场下有笑者、怒者、羞者、恨者,有喜而雀跃者,有恶而龟缩者”。洪弃生案头看剧本,或者说看的本是案头戏,却尽得舞台剧种种的好,连戏场气氛都感受到了,您说案头有没戏、案头戏好不好看呢。阅读的过程有时会是再创作的过程,读者的激情、文采和想象力是再创作必要条件。 

  附带言之,洪弃生哲嗣洪炎秋192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教育系。台湾光复初期,洪炎秋曾任台湾省旅平同乡会会长,返回台湾后于1946年7月任台湾省国语推行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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