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社香港8月26日电(作者汪毅夫)有朋友说:闽南语歌仔册别字连篇,太难读了。我记得,学术大师饶宗颐教授1979年在《欧洲汉学研究会不定期刊》第2期,讨论闽南语皮影戏钞本《刘龙图》时也说:“别字垒垒”,如“太行山作太降山,唐山作长山”之类。但他认为,这些记録方音的方文,与方音“实同样重要”,“可为俗字谱添入不少资料,言小学者不应以其鄙俚而轻视之”。闽南民间记録闽南语,有一套约定俗成的俗字系统,其构成包括生造字(通常被视为和称为错字)和同音或近音替代字即别字。在这个系统里占主体的是同音或近音替代字即别字。闽南语歌仔册《最新十二碗歌》文末有如下附言:“本局(汪按,上海文开书局)所编歌,向以漳、泉俗语土腔编成白话,故重韵而含义足,俾得人人能晓,一诵而韵洽,兹时将本歌内中借用白字表出,祈阅者注意:加己作自己讲,代志作世事讲,卖字作不字讲,归大阵即大多数,最字作多字讲,绘字作快字讲,以字作透字讲,哉字作知字讲,不通作不可讲”,这就是一个编者同阅者约定的,适用于《最新十二碗菜歌》的注释“别字”的附表。汉学家龙彼得《朱文:一个皮影戏本》的“词彚小録”也是注释别字(同音替代字、近音替代字和俗读音替代字)的附表。
研究别字,饶有趣味。譬如,闽南语之漳腔、泉腔、厦腔和潮腔都有“呾”字音,其意为“说”,如“七呾八呾”意为“七说八说”(喻人说话没谱也)。“呾”是拟音替代字,也有将“呾”音字记为“说”的,则未能得其音也。闽南语里意为“说”的还有音为(近于或同于)闽南语之雪、广、港的字,它们通常被分别记为说、广、讲。举例言之,闽南语歌仔册《最新张秀英林无宜相褒歌》之“照实言语共君说,君卜返厝着恰早。又惊警察来巡查,路头生疏着恰早”,首句之末字“说”其实应该记为或读为“呾”,呾、早、查、早押韵,才合于全歌其他段落句句押韵之例;同歌之“本然是在阮只块,如今分开久年月。古早朋友爱相寻,全望朋友实实说”,块、月、寻、说押韵,“说”音同于闽南语之“雪”;同歌之“契兄敢是当百总,恁翁敢是日本王。世头好用不使广,刺看何人变神通”,总、王、广、通押韵,广意为“说”;闽南语歌仔册《最新百花样歌》之“蜜蛇开花有一丛,盘古开天第一人。早日姻缘对面讲,父母袂骂哥即通”,丛(株)、人、讲、通押韵,“讲”音为“港”。呾、广得其音,等于在唱本里标了音,虽是别字又有何妨。
我想,如果每本歌仔册都有注释别字的附表,则阅读闽南语歌仔册便不会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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