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社北京11月22日电(作者汪毅夫)台湾诗人王松的文学名著《台阳诗话》(1905),有关于“台湾番族”的一段话。当时,台湾沦于日人之手已经10年。日据台湾当局称台湾高山族为“蕃族”,日本学者亦然。王松偏不,他仍然沿用清廷和清代学者惯用的“番族”。当然,“番族”之名有歧视意味,也是不可取的。王松跨界(或者说跨学科)而言事,他说:“台湾番族,原从南洋‘巫来由’诸岛传来。故其言语风俗,多与之同。其间分为三种,摆安、知本、阿眉是也。摆安族最强,余皆柔顺,统称曰生番;归化者为熟番。散处于本岛东部,穴居野处,渔猎为生,颇有上古之遗风存焉。”这话里有明显的破绽:台湾高山族并不止于“三种”,而知本(Tipun)是摆安(Paiwan,即排湾)之一部落,属于摆安;至于“摆安族最强,余皆柔顺,统称曰生番”也说得不确,阿眉(Ami)也强,“生番”无不强也。看到这个破绽,我们便知晓:王松对台湾高山族的认知是片面而肤浅的;其所谓“台湾番族,原从‘巫来由’诸岛传来。故其语言风俗,多与之同”也非亲自做田野调查、比较研究后得到的结论,说的应该是听来的一种并不完整的说法,未宜率尔据信也。
王松又说:“熟番归化后,有指日为姓者,有由官长赐其姓。出与粤人杂居,无相扰。康熙三十四年,始设立熟番社学以教之,俾解文字,易服装,与汉人同。嗣亦许其应试入学,别为番籍生。有卫华卿茂才(壁奎),番籍中之翘楚也,与余相遇于试院,一见欢若平生,握手论文,颇有特识。丁亥大旱,邑侯方公,竭诚祈祷,雨即沛然。茂才上诗四首,有句云:使君自具为霖手,难得天人一气通,为方公所赏。子朝芳,亦入邑庠。”这里所记“熟番归化后,有指日为姓者,有官长赐其姓者”宜有说焉。其一,归化前即“有指日为姓者”,林惠祥《台湾番族之原始文化》(1930)记:“太么及阿眉族无姓,他族有姓。其姓大都为太阳(Taihits)”等。其二,归化后“有官长赐其姓者”,如朱仕玠《小琉球漫志》(1766)记:“熟番有名无姓,既准与试,以无姓不可列榜,某巡台掌学政,就番字加水三点成潘字,命姓潘”;但王松所记“康熙三十四年,始设立熟番社学以教之”有误,台湾“设立熟番社学”当始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我在《清代台湾的山地社学》一文里有所记述;所记台湾高山族父子秀才卫华卿、卫朝芳,则是“科举制度在台湾”论题里的一段佳话,诚可贵也。
附带言之,新近出版的《台湾历史研究》创刊号所刊诸文,皆有很高的学术含量。吾人完全可以预期,《台湾历史研究》的学术水准从此居高不下矣。创刊号所刊厦门大学陈支平、刘慧钦的《本末倒置的台湾“南岛语族”问题研究——驳“台湾南岛语族原乡论”》,对流毒已久、流毒其广的“台湾南岛语族原乡论”一剑封喉,诚可谓真正意义上的学术利器。在我看来,按照陈支平、刘慧钦的描述,王松所说“台湾番族,原从南洋‘巫来由’诸岛传来”应该是不完整的“南来论”。完整的或者说教科书式的“南来论”,当如林惠祥教授《台湾番族的原始文化》(1930)的阐述:“(台湾)番族确系自南洋移入,惟其移入之时必甚古”,“未入台湾之番族,与大陆之汉族有关系也”。我完全认同陈支平、刘慧钦的主要观点(也是大陆学界的主流观点):台湾“南岛语族”基本上是从中国大陆传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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