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社北京4月12日电(作者汪毅夫)高冷的城楼,若得了人的记载和记忆,便如同常人一般有了体温和脉动。
在关于台南西门的记载里,有清同治年间台湾教案的历史留痕。《清实録》清同治七年(1868)十二月七日记:“该督抚前奏台湾焚烧教堂并华洋交殴谋死教徒各案,已结五起,未结二起”。在这多起台湾教案里,有台南西门外礼拜堂被毁事件。林金水《台湾基督教史》(九州出版社2003年7月版)记:1865年6月16日,“玛雅各医生在台湾府城西门外的看西街租屋设教,被定为长老会在台湾开教的纪念日”,后来“玛雅各医生被当地民众赶往打狗(高雄)”。我在《清末教案》(中华书局1996年6月版)看到传教士向英国驻打狗(高雄)领事告的“洋状”:“据传教士禀称,三年前伊等在台湾府通商口岸传教,该教士等不能在城内置买住房,皆系地方官暗中阻挠,后来明有实据,因此在城外租赁民房居住,与百姓施药治病,传教未久,该教士到街行走,该处匪民见即抛石。且告知该房主如容传教人居住,即将房主殴打。该匪民不但时常毁辱,且于各处粘贴字帖,声称传教人专好杀人,刨挖坟墓,房中且藏死尸等语。该传教士当即禀请领事官勋雅,行知地方官出示晓谕,戒饬匪民不可以此造言扰害。虽经地方官允准,并未出示,该匪民等仍前滋扰,地方官毫无禁戒。未几匪民等竟将礼拜堂(汪按,即台湾府城西门外礼拜堂)糟踏,该处知县反限传教士三日内搬离此地,不然不能保护等语。该教士无奈,只得搬移(汪按,搬移至打狗即台湾高雄)”。虽仅一面之词,或可备为清末台湾教案史研究的参考线索也。
至于台南小西门,在台湾诗人的笔下和心中,这座红砖砌成的城楼,往往同迎、送“鲲鯓王爷”的民俗活动相联结。台南旧俗,主庙在台南城外南鲲鯓的“鲲鯓王爷”,一年一度到台湾府城(台南)巡境。每年四、五月间从南鲲鯓庙“起驾”。“起驾”时的声势,正如陈肇兴《赤嵌竹枝词》所写:“荷兰城外一声雷,锣鼓喧阗几处催。侬向南鲲赛神去,郎从北港进香来”。起驾后从小西门进入台湾府城(台南),并在城内“驻跸”一个月。刘家谋《海音诗》注曰:“鲲鯓王,以四、五月间来郡,祈祷于行宫无虚日,皆携所乞以归,明年必倍数酬之”;许南英《台湾竹枝词》有诗曰:“鲲鯓王入小西门,一月香烟不断温。回驾遍游城内外,下船时节已黄昏”。鲲鯓王爷在城内“驻跸”,信民相竞上香祈求。其中尤可注意的是读书人乞笔:“解从经史觅传薪,自有文章动鬼神。梦里几曾分五色,年年乞笔向鲲鯓”(刘家谋:《海音诗》)。原来,鲲鯓王爷也是读书人的保护神哩。“回驾”前,在城内外巡行一周,然后是送神。刘家谋《海音诗》有诗并注曰:“竞送王爷上海坡,乌油小轿水边多。短幨三尺风吹起,斜日分明露翠蛾(鲲鯓王,俗谓之王爷,以五月来,六、七月归。归时,郡中妇女皆送至海坡上。轻薄之徒,借言出游,以觇佳丽”。迎神、送神之际,美女如云,怪不得帅哥们“不看神仙只看人”(丘逢甲《台湾竹枝词》句)也。
附带言之,尹士俍《台湾志略》(1738,九州出版社2003年3月版)记:(台湾府城)“城门旧有七座,曰:东安门、小东门、西定门、宁南门、小南门、镇北门、小北门。西门原系砖砌,城楼坚固整齐,无须改建。其六门悉易眉石,上竖敌楼,旁列女墙,雄伟坚厚,壮增数倍,较前所葺,大为改观。”据此可知,台南西门在1738年已是“旧有”建筑,年代相当久远。《台湾志略》一书是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教授李祖基发现和点校的。李祖基教授一生著述颇丰,对学界贡献良多,是很好的学者和教师。清明时节,缅怀好人李祖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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