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録取通知书,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初中毕业参观韶山时,我去过一次长沙。上大学是我第二次出远门。去韶山是老师组织的,只要跟着队伍走就行了,而去武汉,我一个人心里没底,于是,大哥与我同行,尽管他也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大的城市。
我们比规定的日期早一天到校。先坐船穿过洞庭湖,到岳阳,深夜上火车,到武昌是早晨。在迎新站我见到的新同学是闲云、王子、国安,接我们的是77级的张桦和张立伟。由街道口入校门,见路边有荷塘,塘里有残荷,还有亭子,印象极佳。心中叹着:果然是大学!
到达自己的寝室,因我是第一个到的,选择了一个方便的床位,北面靠窗的下铺。当天下午,老道来了。他本是水院印刷厂的,朋友与他一起来,提了个铺盖。他选择的是我对面的下铺。放下东西他们就走了。第二天起,不言、老黄、酒徒、梯子相继来了。我们寝室6个人分属于两个班,我与老道、老黄一班,酒徒、不言、梯子二班。我的上铺是不言。我们这个寝室先在一楼,后来搬到三楼,最后搬到后面新楼;其他寝室人员有变化,而我们这个6人集体没有变化。别的寝室住8个人的时候,我们寝室里会放个大的黑白电视机。
因为过去读书太少,进校之后,我上课之外的时间几乎全用来读书。我的自习都在阅览室、教室,人太多,往往得早早去占位子。因为过去看电影极少,电影也是我的“补课”内容之一。出《老八舍往事》时,我们所观看的电影目録就是我提供的。记得上的第一堂课是何国瑞老师的《文学概论》。他竟然提笔忘字,在黑板上有个字临时写不出来。我们底下就有人在窃窃私语。后来,随着他讲课的深入,我们都承认他是一个学问非常好的老师。有一次,何老师讲到前一晚看的电影《阿诗玛》,他认为电影拍得缺少时代特征,阶级矛盾反映不够,歌舞场面过于欢快。当时我很佩服:我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
学校里湖南教师很多。历史系的刘书记与我一个县的,我是他家的常客。每次回家都会为他或他家带东西。讲明清文学的唐富龄老师,是益阳县的,与我讲一种方言。他讲的《红楼梦》我听得最亲切。旁边有同学没有听懂,我还可充当翻译。后来我去益阳师专工作,就是在唐老师家埋下的伏笔,我在他家与一位益阳师专来进修的老师成了朋友。
因为分配不理想,加上外语不佳,只能以调动来改变环境。我共调动过5次,几乎次次都有老八舍舍友在帮助我。
我是1982年9月到成都报到的。四川省地矿局干部处安排我去崇庆县,局干校在那里,要我去教书。我不想去,结果安排到市区的测绘队。测绘队组干科科长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学中文的,干什么呢?经与队长请示后,他将我安排到教育科,为年轻职工补习中学文化课。
在成都期间,山泊、沙博、王妃、舍人去看过我。山老板请我在成都当时最有名的耀华餐厅吃的饭。沙博到单位办公室找我,女同事连叹“帅哥!帅哥啊!”王妃去时我正好不在,后来同事讲起,我再确认的。她当时还在电视台。舍人与导师张普一起在成都参加学术会议。他通知我,我到他开会的招待所去访他,好像还与他一起住过一晚。具体地方不记得了,应在成都东郊,四川大学附近。
我在成都只工作了两年。第二年国庆节,我请探亲假,绕道昆明,去看“贬”到那里的不言。他分在昆明郊区的一个兵工厂,名字是一串数字。因为事先写了信,他出来在车站接的。坐公交车,一路往城外走,中途有一个地名很醒目——黑林铺!我笑他,你那个地方是梁山泊吧。他们厂外有一小片小小的石林,我还有照片为证。他陪我游过西山和大观楼,在市区餐馆品尝过昆明特色面食——过桥米线,两人探讨过“过桥”的含义。在往长沙的火车上,旁边坐着的是去北京的一家子。老人姓李,是四野的人,当年一路打到云南,落籍边境的农场。与当地少数民族女子结婚,这次是他带老婆和女儿回北京看兄弟。他一再请我吃香蕉。交谈时,得知他工资比我只多一点点。我说你那么老资格,不是亏了。他说,当年打广州时,他们一个排只剩下他和排长,其余都死了。“我是机枪手,专打敌人。我比战友强得多啦!”讲到这里,老人落下泪来。他的话我至今记得。
由昆明回湖南,是我坐火车时间最长的一次。早上8点来钟在昆明上车,第二天晚上8点多纔到长沙。坐得人腿都肿了,以为下车时会腿脚不灵。哪知脚一踩长沙的地,一听湖南话,人就来了精神,恢复了活力。
我第一次调动是由成都到长沙县,酒徒为我联系的。当时他在湖南日报编副刊,长沙县有个叫章庭杰的作者来送稿子,他讲起我的情况。章回去往领导一推荐,县文化局就同意了。
1992年春,我到了一次北京。当时沙博的一句话令我很感动。我住在清华园舍人那里,一打电话,沙博就赶来了。我问他怎么这么快。他说,你那么远都来了,我当然要来得快啦!那次北京行,在李秘、杨布的帮助下,有了我第二年南下汕头的行动——调汕头特区报。
汕头是老金(陶家凯)的故乡。1992年那次聚会上,他知道我去汕头,就说了一句:“你可能适应不了汕头。”当时我没有听进去,以为沿海是特区,不至于比自己当时的环境差。铁路和高速公路都没有通,我是先到广州,再坐大巴去汕头的,路况极差,走了一整天。我的单位在龙湖区,是汕头最好的一块地方。
汕头的人文环境对外地人确实不利。到了我就后悔没有将老金的话听进去。原来只有龙湖区是特区,我去之前,汕头才将“特区”扩大到整个城区。汕头特区报那时的当家人是北大毕业的,与我同届,有开拓进取意识。他当家时引进了十来个外省新闻人才。但我们这些人很快发现,自己与当地人始终无法融到一起。于是,不久这些“外省仔”就纷纷逃离汕头,多数人选择去了深圳、广州。那时老金是广信一个部门派到汕头的经理,平时在广州,有事才过汕头处理。每次过来他都会邀我一起吃个饭,聊聊近况。当得知我们那帮人多数选择了离开,他就着手为我联系羊城晚报。他上一辈的世交中有一位姓司徒的,曾是羊城晚报的副总编,刚刚退休。有一天晚上他带我去拜访他。听说我写体育稿有一手,就想着往体育部推荐。他原来就是分管体育部的。不过,他说自己与体育部主任苏少泉有点不和。但后来他还是让我与苏少泉见了面。老苏是全国知名的体育记者,他看了我写的体育评论之后,对我很感兴趣,表示可以进。但就在这个节点上,老苏办了退休。他答应的事,副主任不买账。再找司徒先生出马找这位副主任,终于做通了工作。可惜的是,最后出了问题,新的分管体育部的副总编不同意,他要留着这个指标进自己的人。就在这反反复复中,时间到了1996年。人过了三十五,就不算年轻人了。于是,我决定打道回府。春节回家过年时,与原单位的领导一说,班子成员一致欢迎我回归。1997年夏天,香港回归之后,我正式回到益阳日报社。调羊城晚报虽没有成功,并不是我的水平不够,而是别的因素未到。回来之后,说到此事,一个同事说,羊城晚报那个管体育部的副总编原来是广州军区《战士报》的主编,是益阳南县人,同事与他既是老乡又是朋友。早知这一层,完全有打通关节的可能。命该如此啊!
舍友中,毕业后老金与我走得最近,对我帮助也最大。后来他生病,病危,有舍友去广州看他,而我未能成行,因为我一个人留守益阳,房子正在搞装修,脱不了身。去年是老金十年祭,我与十来位舍友一起去,看望他父母,去公墓里凭吊他的在天之灵。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阿K,在生时,我未能见你最后一面,请你谅解!我祝你在天上幸福!你,好人,下一辈子平安、长寿!
2004年春,武汉的舍友组织来益阳看我,闲云和酒徒也来了。益阳旅游资源缺如,我只好带大家去桃花江一游“美人窝”。春雨潇潇,车子一路开过去,直到美人窝的腹地——桃花江水库。有舍友问我:美人呢?我说,美人害羞啊。不仅美人没有看见,便是别的母的都难得一见,这也是少有的事。但舍友中有人感叹:擂茶好喝!竹海有气魄!在市内转了一圈之后,再叹了一句,让我感动:你这里宜居!
城市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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