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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祭祖

  永定客家的扫墓祭祖活动

  陈炎荣

  清明扫墓,重九登高,这是我国汉族地区的普遍习俗。但是永定农村客家人,清明却不扫墓,重九也不登高。特殊的风习来自特殊的民情,从永定农村的扫墓习俗,也可以看出客家人勇于开拓,善于改革的精神。

  永定是土楼之乡,各式方圆土楼遍布全县各个村落。建高大土楼的目的是聚族而居,聚族而居的目的是集中力量,抗御外侮。力量要集中,仅仅让大家住在一起是不够的,必须另寻纽带,以加强团结。这纽带便是全族人共同的祖宗了。所以永定人扫墓,不但要祭奠新亡者,还要祭奠历代祖宗。清明一天是远远不够的。

  永定客家人还有另一个特点,即极富于开拓进取精神。为了谋生,为了致富,永定人不断向外扩展,不但敢于到外县外省,还敢于漂洋过海,远赴台湾,远赴南洋群岛。全县旅居海外的侨民1941年统计,相当于全县总人口的十分之一;1987年统计,跃升为四分之一。旅居外县外省的,新中国成立前,在永定条丝烟生产全盛时期,永定条丝烟庄、烟行、烟厂,遍布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上海、浙江、江苏等省区,外出经营条丝烟生意和其他生意的人数以万计。这些外出的人。多数只能在过春节时回来与家人团聚,正月元宵后又得急急赶回经营地做生意了。旅途遥远,清明是不可能再回来扫墓的。而居家务农的人,则清明已进入农忙季节,也无暇扫墓了。因此永定人的扫墓祭祖活动,很自然地便改到正月进行了。这一习俗的改革,足以证明永定客家人不泥古,敢于按实际情况处理事务的品性。

  “聚族而居”决定着永定农村的村落格局,每一个或大或小的自然村,居住的几乎是同一祖宗的族人。如高头江姓,下洋胡姓、曾姓,坎市卢姓,抚市黄姓、赖姓、苏姓,湖雷熊姓,高陂张、林、陈、王等姓,都占据着相当大的村庄,都是同一祖宗的传人。于是,姓氏、祖宗、祠堂,便成了维系全族人团结友爱的纽带。祭祖活动,以追念亡人为名,行增强宗族团结之实。

  永定农村祭祖活动有三种形式:祭宗祠,祭祖坟,拜上祖。

  每个姓氏都在村落里建有宗祠。宗祠或称家庙,是供奉历代祖宗神位的专门建筑,是全族人聚会和商议重大事件的场所。新出生男孩,满月之日也要到宗祠拜告祖宗,贴上新丁名单,分发满月糖粄。端午、中元、中秋、重阳、除夕等节日都要到宗祠献三牲,摆祭品,烧香点烛,燃放鞭炮。全氏族姓的祭宗祠活动则更为隆重,一般定在正月元宵前后。这一天,祠堂里香烟缭绕,鞭炮齐鸣,杀猪宰羊,十分热闹。祭宗祠活动在各大房长老参与并指挥下,由上一年祭祠后最先出生的男孩做羊头,最迟出生的男孩做羊尾,羊头羊尾的父亲是祭祠的牵头人和具体办事人员。诸如备办鸡、鸭、鱼、茶、果、酒、香、烛、炮,收集人丁钱购猪买羊等事务,都由他们负责。

  祭祠仪式是相当隆重的。要推举族中地位最高的长老担任主祭,各大房长老、前辈、家长们陪祭。由两名礼生赞礼(司仪),另两名礼生执事:司香、司茶、司酒等。祭祀开始时,由赞礼的礼生呼唱,执事引导主祭和随祭人员就位,行跪拜礼,上香,献酒、献茶、献牲仪,唱读祭文,直到烧化纸钱,燃放鞭炮等。祭文的内容是向历代祖先报告一年来全族出生多少男丁,有几个老人辞世,一年来的五谷收成,六畜发展,族中人有那些成就等等,总的中心意思是人口增长,事业有成,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让祖宗在九泉之下,欣慰欢喜。

  祭祖坟则要连续多日,因为历代祖宗墓葬地分散,又都要祭扫,而参加祭扫的子孙则有多有少。开基祖是全族人都要参加的,各大房祖宗(开基后开始分房派的各位祖先)则分房祭扫。各大房之下一代一代又有分支,越分越细,公墓逐渐变成私墓,祭扫的就只有几户或一户人家了。

  开基祖和各大房祖宗的坟墓,由于参加的子孙多,祭典便比较隆重。事先要派人先行整理墓地,割坟地周围的杂草,铲除荆棘,把墓堂清扫乾净。还要由牵头人(各房轮流)到各家各户收取祭祀费(按现有男丁,分摊全部祭奠费用),购买猪、羊、鸡、鸭、鱼、果、香烛、鞭炮等祭品,还要事先约请喇叭班奏乐。祭祀之日,由高灯、彩旗、喇叭班开道,抬着宰杀好的全猪、全羊,挑着各色祭品,几十几百子孙跟随其后,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向墓地进发。遭经沿途村落时,看热闹的群众啧啧称赞:“啊,xx村x姓的,好多子孙!”听到称赞,参加祭扫的子孙感到自己的宗族如此兴旺,令人羡慕,便自然生出一种自豪感,走在路上也精神得很。如果队伍里有当官的,由轿子抬着,或骑着马去祭祖,这便越发威风了。现在没有轿子,却有不少人骑着摩托或自行车上路,几十辆摩托,几十部自行车走在一起,也是很气派的。

  祭开基祖的仪式和祭宗祠相似,也由礼生赞礼,执事。唱读祭文,烧香,化帛,放鞭炮,程式也差不多。不同于祠堂的是:这里只有一个祖宗,不是历代祖宗,因此长辈们就会趁此机会向青少年讲述这位祖宗开基创业的故事,让青少年对开基祖留下深刻印象。祭开基祖一般都在墓地上野餐,共享猪羊鸡鸭等祭品。挖灶,起火,烹煮要一定时间,这段等待野餐的时间,正好利用来讲述祖宗故事。

  往下的各代分支,由于人丁较少,就没有那么隆重了。但祭是一定要祭的,鸡鸭鱼,香烛炮,茶果酒齐备,只不过没有全猪全羊,没有喇叭奏乐罢了。

  拜上祖是在大年初一开门之后,土楼正厅挂起历代祖宗画像(建造本楼的祖宗及其下几代),画像前摆设香案,供奉果品及水仙花之类,由本楼尊长率领全楼子孙给祖宗拜年。行礼如仪之后,长辈就向子孙讲述历代祖宗的功德,以及他们创业、发财、造楼的传说故事,使子孙接受亲族教育。历代祖宗画像平时由长辈珍藏,只在春节期间挂出,所以有新鲜感也有神秘感,子孙在那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注视着画像,自然而然会肃立敬听,留下深刻印象。

  祭宗祠,祭祖坟,拜上祖,都是在除夕到元宵间这段时候进行的。因为这段时间外出的人大部分已回家,大中小学也放假,农田事务又闲,利用这段时间开展这些活动,以达到增进亲情、增强氏族凝聚力的目的,是十分高明而有效的。个别坟墓有春秋二祭的,秋祭时间也选择在中秋农事稍闲季节。所以,清明节永定人就不扫墓了。唯有中小学生,由学校组织去祭扫革命烈士墓,形成另一番场景。

  高东江姓海内外裔众祭祀东峰公记盛

  江南桔

  客家人喜欢聚族而居,一个自然村,大都只住几姓,甚至全是一姓同宗的人。他们非常重视祭祖。每年农历春节以后到清明为止这段时间,人们都要备办三牲(鸡、鱼、肉)、果品、米粄、香纸等,扶老携幼到祖坟去祭扫,这称春祭;如果是三代以内的血亲故去,有些地方在中秋节前几天还要举行一次祭扫,称秋祭。祭扫的对象从村开基祖一脉宗支直到故去的父母。一到祭期,在家里的亲属不说,外出的子孙,甚至远居香港,澳门和国外的,也都想方设法赶回家园参加祭仪,以示对上祖孝敬之诚。代代相承,久之成俗。

  在永定县境内,民间祭祖活动,若说规模之大,历史之长,祭礼之隆重,那么,高头乡高东村江氏家族祭扫上祖东峰公,颇有代表性。江氏家族祭扫东峰公的活动从明朝嘉靖年间开始到现在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祭祀的人数逐代上升,包括在外地祭祀东峰公祠的在内,近年来竟达数千人之众。

  江东峰是高头江氏开基祖百八郎的第六世孙。他繁衍的后代迄今已超五千人,散居在永定县境内的高东、月流、陈东,厦门的港尾,台湾的台北、新竹、台南,香港、澳门地区以及缅甸、泰国,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诸国,而以高东村人口最多,近三千人。每年,他们把祭扫江东峰坟茔看作是共同生活中无与伦比的一件大事。

  祭扫活动由几个首事(头家)筹办和主持。这些首事的产生须按一定程序:想当首事者事先要做好准备工作,如三年以前得酿好糯米甜酒(用醪糟原汁,不掺水,并以桂圆肉、枸杞、冰糖等为佐料),选养祭祀用的肥猪等,然后提前一年在祭扫东峰公时到墓前自动报名,报名人定然很多,便用“跌茭”方式择定。由于首事每年祭扫时都要在坟前摆几十桌盛筵招待异姓宾客和年逾花甲的老人、取得功名资格的儒生,要赔付一大笔钱,所以非家道殷实者,都不敢问津;但是江氏子孙都把能当上首事看作是平生莫大荣誉,而且是好运将至的征兆,因此有些人尽管家底薄,还是竭力争取当个首事。

  首事确定后,便进行一系列筹备工作:除养猪、酿酒外,还要到外地去采购肥羊(有时不惜重价,务必购得)和各种河鲜海味;还要选定祭祀班子 (高东村祟文,主祭人非宗族中资深、望重、名高的人不能充任);还要制作祭服,等等。待到元宵节,便在高东村江氏宗祠组织闹元宵:请戏班子演戏,动员各坊耍龙灯、舞狮、贴花灯,搭架装烟火,竖杆放鞭炮。大闹三天三夜以后,才在江氏宗祠里用“跌茭”方式确定祭东峰公的具体日期,并通知境内境外全体子孙。

  首事们主持筹办的是公祭方面的事宜。除了公祭,还有私祭,即“做新丁”。这在高东村已约定俗成的了:凡东峰公传下后代逢男婴(封建习俗重男轻女,女婴没有“做新丁”的“福分”)出生,第二年户主一定要备办一副隆重的祭礼到东峰公坟前致祭。祭品一般是:一架丁牌(用糖冬瓜块和蕨砂糕砌成“方楼”,里头用青丁和红枣填充,顶上插上蜜饯杨桃串、桃脯串、杏脯串等),一坛陈年糯米甜酒,一百斤香稻米做的丁粄(福州人称白果),一对特大红蜡烛,一长串鞭炮和几十斤生猪肉(由首事负责供应)。每年“做新丁”的人数不下五十,这就大大增加祭祖的热闹气氛。

  一切准备停当,祭期一到,前一天晚上高东村男女老幼都激动得睡不着觉,他们个个都争先到东峰公坟前去烧“头香”。在他们看来,能烧到“头香”是最荣幸、最吉利的事情。东峰公坟茔离高东村有二十里之遥,因此他们都在半夜里便摸黑行动(远处如月流、陈东的,前一天先到高东村住下)。这一天闹得可谓震天动地。天未亮,首事们便出发了,吹喇叭的,擎凉伞旗幡的,抬猪的,牵羊的,挑酒的,扛轿和坐轿的,扶老携幼的,络绎不絶,几十把土铳接连不断地打响,直到坟地。大概到十点钟左右,人才大致到齐。这时两亩宽的坟堂前已琳琅满目摆满了祭品,坟堂外围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于是开始长达两小时之久的祭祀仪式。祭祀进行过程中,“做新丁”的人便东拉西扯招呼客人来喝浓香四溢的“新丁酒”,一家一杯,走一圈就四五十杯,酒醇味甘,后劲很大,即使有“海量”的酒客,也往往弄得醉卧坟头。祭仪一毕,即铳炮声四起,硝烟弥漫,有如大雾封山。待得烟消雾散,坟地上的炮纸花像积雪,达数寸之深。此时祭祖的人便围成四五十个小圈圈,“做新丁”的人便把挑来的祭品,全部分给他们。首事们也开始叫下手席地摆出几十桌佳肴美酒招待异姓宾客。年逾花甲老人和取得功名身份的儒生(后来则为学历高的知名人士),杯来觞去,直至大家酩酊大醉而回。

  晚上回到家里,首事们各自还要大摆酒席作夜宴,欢请亲朋和村里有名望的人。至此,一年的祭扫活动才告结束。

  江东峰是高头江氏开基祖第六世孙,但是他享受祭礼的隆重远远超过他的列祖列宗。个中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传下的特别众多的子孙分布很广。其中那些远及港澳台和东南亚诸国的久客异乡的游子,把祭祀东峰公当作密切与亲人故土的联系,寄托思亲爱乡之情的一项重要活动,每逢祭期都殷切关注,有不少人还亲自回乡登坟参祭。他们的积极性大大提高了在乡子孙的祭祀热情,即在“文革”期间,也有好些人冒险结伴“偷祭”。此外,关于东峰公“显灵”保佑人的种种传说,越传越玄乎,以至把他神化了,引得异姓乡人,甚至南靖、漳州、厦门一带的“善男信女”,也都在祭祀之期纷纷赶来求丁求财,许愿还愿,使得祭祀活动越发热闹起来。现在,“善男信女”自然几乎没有了,但东峰公的子孙在“文革”后又恢复了盛大的祭典,而且随着家乡同港台和海外乡亲联系的日益扩大与密切,旅外的东峰公子孙们回乡祭祖的,近年也愈来愈多;如今年,澳门知名企业家江罗全、台胞江健太等多人都回乡登坟祭拜。祭祀东峰公,成了大陆与港台、海内与海外乡亲们欢聚一堂、畅叙天伦的传统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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