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媚的春日,楹联爱好者王先生、何先生、廖先生及小陈、小吴一行数人相约来永隆昌楼看对联。早就听说永隆昌楼的对联都刻在石门框上,而且有20副,几位同好早已心驰神往。
众位来到老楼福盛楼的外大门前,只见大门巍峨高大,歇山顶,栋脊高翘。大门有两副对联,其一“瑞霭高冈鸣彩凤;光浮近水跃潜龙”,门额“大夫第”。大家一边看一边讨论。王先生说,联中“高冈鸣彩凤”,语出《诗经·大雅》“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潜龙”,出自于《周易》第一卦干卦的象辞。这里“高冈”、“近水”均实指,“高冈”就是福盛楼对面高高的山冈,“近水”就是福盛楼门前不远处的抚溪水。其二“山水峙流观德性;玉珠辉媚见文情”,上面横披“安汝止”。何先生道,联中“山水峙流”应解为“山峙水流”,“玉珠辉媚”应解为“玉辉珠媚”,这是运用一种古诗文常见的“并提”修辞手法。如同成语“耳目聪明”一样,应解为“耳聪目明”。王先生补充,“并提”修辞的好处就是突出了要强调的两样东西,“玉珠辉媚”典出陆机《文赋》里的名句“石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王先生说,两副大门联,都写出福盛楼大门所处的地理位置,景色优美,风水极佳。这样好的地方,适宜住人,横披“安汝止”照应对联。“止”指居处,意思是“这是能让人安居的好地方”。门额书“大夫第”三个大字,表明这不是普通人家,是有品级的府第。
大家又看到,门额“大夫第”上面还悬挂着一块“父子登科”匾额,楼内居民黄先生说,建楼者黄万斗、万才、万鹏三兄弟中万鹏的儿子黄嘉辉于同治六年中举,黄嘉辉的儿子泰湖、侄子春园又分别于光绪十四年、十七年中举,便立了此匾。真是应瞭风水先生“科甲连绵”那句好话!
福盛楼外大门进去是文馆。文馆对联是“清景无边新物色;溪流不舍悟天机”,横披“锄月耕云”。何先生说,此联写得清新活泼,很有意境。上联由朱熹《春日》诗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化出,下联“溪流不舍悟天机”,化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告诫学子:读书要努力啊,时间一去不复返!与横披所表达“披星戴月、刻苦攻读”的意思一样。联句和横披均富有诗情画意,又藴含哲理。
来到福盛楼下厅前,见正中大门两旁还各有一座大门。正中大门对联是“折矩周规仪可象;出风入雅国之光”,横披“懋乃德”,顶上门额“千顷流辉”。
王先生说,此联写得中规中矩而又极富风雅。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规”和“矩”均有实指又有虚指,实指为古时木匠用的“圆规”和“曲尺”,后来多用来比喻标准法度。这“风”和“雅”也是有实指,有虚指,实指为《诗经》里的《国风》、《大雅》、《小雅》,后泛指诗文等高雅之事,也代指文章教化。上联讲做事、仪表等要中规中矩,符合儒家法则;下联讲举手投足、出入之间都要追求文章教化,这才能为地方争光!横披“懋乃德”,“乃”即你,意思是褒奬你的美德。门额“千顷流辉”,既指楼场景色,也有君子的美德在方圆广阔的大地为人传颂之意。
右边大门楹联“素位而行君子愿;百祥皆降善人居”,横披“积善余庆”,上面门额“义以方”。
廖先生道,“素位而行”语出《礼记·中庸》:“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意思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根据目前所处地位来做应当做的事,这是君子所愿意做的。“善人居”,出自孔子讲的“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意思是:我们要做善人,与人为善,这样久而久之,种种吉祥都会降临到头上。横披“积善余庆”的意思与联意相符。门额“义以方”,与下面左边大门的门额“敬以直”,合在一起,出自《周易·坤卦》“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是立身之道,义是处事之道,意思是:以敬心矫正内在的思想,以义德规范外在的行为,这是君子之道。
左边大门楹联“门迎渠水清而活;户挹和风乐且湛”,横披“视履考祥”,顶上门额“敬以直”。
王先生说,上联明显是化用朱熹《观书有感》“问渠哪得清如话,为有源头活水来”的诗句。门迎活水,户纳和风,真是让人快乐得不得了。横披“视履考祥”,语出《易经·履卦》“视履考祥,其旋元吉”,“履”为鞋子,引申为自己走过的路,亦指人生之路。“祥”为外界所呈现出的吉祥之兆,引申为即将应对的前程。“视履考祥”,意思是说,君子,应该经常检视自己所走过的路,并考察前途可能出现的新情况。
进入大厅,只见正厅屏顶挂着一块“龙章叠赉”匾额,显示了永隆昌楼的人屡屡得到皇上嘉奬,真是皇恩浩荡啊!
厅屏柱上也悬挂一副楹联“孝悌慈,父子兄弟足法;智仁勇,天下国家可均”。何先生说,“孝悌慈”是儒家一贯提倡的思想,孝是爱父母,悌是兄弟互爱,慈是爱子女。意思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是父子兄弟应该遵循的法则,古人讲得可好啊。“智仁勇”则是儒家提倡的三种德行,语出《论语·子罕》“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在这里“知”同“智”,司马迁在《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里说:“智、仁、勇,此三者天下之通德。”
众位转入屏背,只见正楼高耸,楼门对联是“福田永植芝兰茂;盛业常从孝友基”,横披“美在其中”,上面门额“福盛楼”。
王先生说,这是永隆昌楼内唯一的嵌楼名联,寄托了对后人的厚望:兄弟叔侄树立高尚品德,以孝友为准则,子孙必定兴旺发达。横披“美在其中”与对联呼应:和和美美就在其中!
众位七转八转,又来到福善楼(新楼)外大门前,只见大门也有两副对联。其一“律转青阳开景运;门腾紫气应昌期”,门额“中议第”。
廖先生说,此联中,“律”指测定时令的铜制管家状仪器;青阳即春天;景运,吉祥好运;紫气,祥瑞的光气。成语“紫气东来”是吉祥语。对联的意思是:时令转到了明媚春天,吉祥好运也随之开始了;门庭升腾起祥瑞光气,会应验昌盛时期到来。“中议第”就是“中议大夫的府第”,是富贵之家。“中议大夫”在清代是从三品的散阶官衔。
其二“四山高拱金屏列;一水长流玉带环”,横披“善为宝”。廖先生继续说,此联明显是写大门的地理位置与周边景色。这“金屏”与“玉带”,既指四周高山与门前抚溪水,也指黄金雕镂的屏风和三品以上官员佩戴的玉饰腰带。这样富贵、兴盛的人家是如何起来的?秘诀就在于横披所说的“善为宝”,在永定客家,“为善必昌”的思想深入人心,这是儒家思想千年教化的结果。
从福善楼外大门进去,大院坪右侧有一座附属建筑——接轿骑厅,专门用来放置接送来往官员、客商、家人的轿子。接轿骑厅也有对联“新营左畔堪供步;小筑东廊足注怀”,横披“淑景凝和”。联语写的就是这个意思,横披“淑景凝和”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祥和、温馨的感觉。
大院坪里与接轿骑厅相对还有一座附属建筑“敦隅别墅”是家学,上有对联“为留屋角三弓地;添莳阶前一畹兰”,横披“慎厥身修”,上面门额“敦隅别墅”。
王先生说,“弓”是古时丈量田亩的一种计算单位,五尺为一弓。三弓:即为十五尺,面积很小。下联化自屈原《离骚》“余既滋兰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句。古人常用培育兰蕙来比喻培育贤才。意思是:建楼时有意识地留出屋角一小块地,用来建造学堂,为的就是培育后代,使之成为具有兰蕙那样品德的贤才。横披“慎厥身修”,就是要求慎独、修身,这是儒家学说对人修养的起码要求,也是很严格的要求。可是当今社会,有几个人能够耐得住寂寞,经常考问自己的内心呢?门额“敦隅别墅”,“敦”,勤勉,追崇,“隅”,角落,连起来就是敦促子弟要利用这不大的地方好好读书。
来到福善楼正厅门前,大门有对联“日升月恒歌戬谷;竹苞松茂咏斯干”,横披是“罄无不宜”。
何先生说,“日升月恒”“戬谷”“竹苞松茂”“斯干”,均出自《诗经.小雅》,戬:尽,谷:善,斯:这,干:山涧(借上联“谷”的“山谷”意与“山涧”构成工对,又有“上善若水”一词,亦可视为工对)。联语的意思是:家族事业正蓬勃兴起,兴旺发达,这都是来自于信守“上善若水”“为善必昌”这一准则啊!联中的“歌、咏”,横披“罄无不宜”的“罄”,应该解为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形状像曲尺,用玉、石制成,可悬挂。这一打击乐器所发出来的声音,无不和谐柔美。
福善楼四个角厅均开有楼门。大家来到东角楼门,见有门联“存心宅训真安宅;尚志居仁即广居”,横披是“思不出位”。
廖先生说,“存心”即居心,指心里怀有的意念。《孟子·离娄下》有语:“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宅训的“宅”与前面的“存”同义,都是怀着的意思。“训”即“法则”。上联意思是:心里面怀着仁、礼的信念和法则,这样就能住得安稳、舒适。尚志,使自己志趣高尚。居仁,心中怀有仁爱。下联意思是:心里面怀有仁义和高尚的志趣,这样,因为胸襟宽阔,居所也会变得更加广阔。上下联的意思差不多,属古文的“互文”。横披“思不出位”意思是,考虑事情不超过自己的职权范围,比喻守规矩,守本分。
移步南角楼门,见门联“卜宅先惟邻是卜;闲家常以德为闲”,横披是“谦尊而光”。王先生说,联句意思是,看一个人的住宅好不好,先看他的邻居道德好不好,颇有“孟母三迁”的味道;无正业而以帮闲为事的人,总是以为道德是没有用的、是可以逾越的。横披的意思是:尊者谦虚而显示其光明美德,典出《周易·谦》卦辞。
度步西角楼门前,见门联“花萼相辉歌式好;箕裘克绍衍长祥”,上面横披是“履和而至”。
何先生说,“花萼相辉”形容兄弟和睦、相亲相爱。“箕裘克绍”形容子承父业。这两项都是家庭和和美美、长远发展之计,最令人称道。横披意思是:履行中和之道,而后可以达到目的。
大家又来到北角楼门前,见门联“变而通之以尽利;行有考也然后成”,横披是“立不易方”。
廖先生道,俗话讲,“穷则思变,变则通也”,又说,“行成于思毁于随”。这副对联讲的就是这两句俗话的意思。此联另有一个意思,永隆昌楼群实在是规模宏大,一座连着一座,在这北角楼后面,还有一座后围楼,这北角楼厅堂就成了一个通厅(过厅)。这不是变通一下,以尽地利么?横披意思是:拥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则,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大家回到福善楼正楼门前,只见楼门有对联“申命自天钟淑气;寅宾出日迓祥光”,横披是“德之基”,上面门额“福善楼”。王先生说,这副门联点明瞭正楼的坐向。福善楼坐西南向东北,用罗盘上的话来说,就叫申山寅向。因此,这副对联把“申”、“寅”两字嵌入其中。这样一个钟淑气、迓祥光的极佳位置,正是有道德之人的基业。横披还可理解为:道德是任何事业之基础。门额“福善楼”,取名含义是为善必有福的意思。
从北角楼门转入后围楼,楼门亦有联“一室芝兰熏瑞气;满座槐桂蔼春风”横披是“自天降康”。何先生说,此联用“芝兰”、“槐桂”的典故,比喻子弟出类拔萃、品格高尚。门额点明后围楼楼门向东,紫气东来,这是上天降予康吉之家。
众位又来到左围楼门前,这是书楼,有门联“风月宜人堪宴息;图书伴我任藏修”,横披是“礼耕义种”。廖先生说,左围楼主要用于藏书,客家人如此重视读书,由此可见一斑。和风明月,环境宜人,是休憩的好所在。如此丰富的藏书,正好辛勤耕耘,辛苦了就在这书屋休息。坐拥书城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这耕种下去的,都是礼义!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兴盛之本。
一行同好品读完永隆昌楼的佳联,走出楼门,仍有说不完的话。大家一致认为,土楼楹联尽显土楼的风雅。小陈和小吴齐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天来得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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