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平祖师与禅宗法脉
三平祖师俗姓杨,唐兴元元年(784)生于福唐(今福建福清),唐咸通十三年(872)圆寂于漳州平和三平寺。
关于三平祖师较早的行谊史料是唐代吏部侍郎王讽撰《漳州三平大师碑铭并序》,行文中言:
“得菩提一乘,嗣达摩正统,志其修证,俾人知方,则有大师,法名义中,俗姓杨,为高陵人,因父仕闽,生于福唐县。年十四,从宋州律师玄用剃发,二十七具戒。先修 三摩钵提,后修奢摩他、禅那,大师幻悟法印,不汩幻机,日损熏结,玄超冥观。先依百岩怀晖,历奉西堂、百丈、石巩,后依大颠。大师宝历初到漳州,州有三平山, 因芟薙住持,敞为招提。学人不远荒服,请法者常有三百余人。”
依上述王讽所述,三平祖师出身士家,年十四即行披剃,二十七岁受比丘戒,擅长“止观”法门。曾参学百岩、西堂、百丈、石巩等禅师,最后在大颠法师处得法,后行脚至漳州三平山开山建立禅宗丛林,时有三百余人到此处向三平祖师请法。据《漳州三平大师碑铭并序》的记载,三平祖师主要参学的四位禅师分别是百岩怀晖、西堂智藏、百丈怀海、石巩惠藏,其中“百岩怀晖”又做“敬章怀晖”,有僧传、公案。根据灯録记载,某日有僧来绕师三匝振锡而立。(敬章怀晖)师言:“是!是!”其僧又到南泉,亦绕南泉三匝,振锡而立。南泉禅师言:“不是!不是!此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僧言:“章敬道是,和尚为甚么道不是?”南泉禅师言:“章敬即是,是汝不是!”
另其他三位西堂智藏、百丈怀海、石巩惠藏也是南宗禅“马祖道一”法嗣,由于“马祖道一”在洪州大扬禅风,所以世称“马祖道一”法脉为“洪州宗”,而门下以百丈怀海、南泉普愿、西堂智藏、大梅法常、章敬怀晖、大珠惠海为着。
另外,南宗禅“洪州宗”的特色是以极端的“棒喝”作为接引学僧的方法和手段,“棒喝”中的“棒”即是禅师用棒打学僧,而“棒喝”中的“喝”是指剎那间的大喝一声,所以“棒喝”是禅师接引弟子的一种极端手段,目的是希望学僧中能在或“棒”或“喝”的极端手段中“至死地而后生”,也就是说借用棒打或大喝一声杜絶参学者的虚妄与分别,在“棒喝”的当下考验弟子悟性,在起心动念处观照身心,在当下的行、住、坐、卧视为佛性的显现,因此,“棒喝”也成为“马祖道一”处的禅风、禅法。
因此,从《漳州三平大师碑铭并序》所罗列百岩怀晖、西堂智藏、百丈怀海、抚州石巩惠藏四位祖师以及南宗禅的法脉可以清楚的发现,三平祖师参学的法脉主要为马祖道一世系的“洪州宗”为主,并以马祖道一门下著名的西堂智藏、百丈怀海和抚州石巩惠藏为核心。
其中百丈怀海(720~814)为马祖道一主要法嗣,福州长乐人,俗姓王(一说姓黄),于马祖道一处参禅得解,据百丈怀海禅师语録记载,某日,百丈随师道一出行,途中一群野鸭飞过,马祖问百丈:“是甚?”百丈答:“野鸭子。”马祖续问:“甚处去?”百丈答:“飞过去也。”一时,马祖道一乃拧百丈鼻,百丈负痛失声。马祖又问:“飞过去也?”百丈遂于言下开悟,得马祖大机大用之禅法,后遂为马祖法嗣。
尔后,一生弘法于江西奉新洪州百丈山,故称百丈怀海。而百丈在江西奉新百丈山倡导“农禅”, 所谓“农禅”是就是把禅堂“参禅悟道”的道场回归到日常生活之中,也就是“禅”即“生活”,“生活”即“禅”,将日常生活视为见性开悟的道场。
除此,农禅也是以苦行苦修为锻炼己志的修行方法,幷且强调“一日不做,一日不食”,特别是百丈禅师将佛们仪规结合大小乘戒律重新制定了“禅门规式”,也就是禅宗丛林的共住规约,也称之为“古清规”,意思指对禅宗僧团在生活中的约制与规范,换句话说,也就是制订禅宗僧团共修的丛林规矩以及生活威仪,因此,“禅门规式”也称之为“百丈清规”。
而百丈所传之杰出法嗣者有黄檗希运、沩山灵佑、百丈法正、西院大安、大慈寰中等,其中,黄檗门下出临济义玄,开临济宗;沩山门下出仰山惠寂,创沩仰宗。传世语録有《百丈怀海禅师语要》二卷、《百丈怀海禅师语録》一卷、《百丈怀海禅师广録》一卷等。
另抚州石巩惠藏禅师据禅宗灯録记载,石巩惠藏禅师未出家前为猎人,某日趂鹿从马祖庵前过,遂问祖师看见鹿了吗?祖师问:你是何人?惠藏说:我是猎人。祖师问:你一箭能射几个?惠藏说:一箭射一个。祖师说:那你不善射猎。惠藏问:祖师射猎吗?祖师说:我一箭猎一群。惠藏问:都是生命,为何射猎一群?祖师说:既然知道是生命,为何不射猎自身?惠藏说:无从下手。祖师说:放下无明,烦恼今日顿息。石巩惠藏即当下扔掉弓箭,随马祖道一出家。由于“射猎”是马祖道一接引石巩的禅机,所以日后石巩惠藏常张弓架箭以待学徒。
《景德传灯録》卷十四就就记载了三平祖师参访石巩惠藏禅师的参学公案,文献记载言:“潮州大颠和尚法嗣漳州三平义忠禅师福州人也。姓杨氏。初参石巩。石巩常张弓架箭以待学徒。师诣法席。巩曰:看箭。师乃拨开胸云:此是杀人箭,活人箭又作么生?巩乃扣弓弦三下。师便作礼。巩云:三十年一张弓两只箭,只射得半个圣人。遂拗折弓箭。
行文中说石巩惠藏禅师擅以“张弓架箭”的方式接引学僧,某日惠藏禅师对三平祖师说“看箭”,三平祖师却拨开胸膛问石巩惠藏禅师说“这是杀人箭,那么甚么是活人箭?”
在这则禅宗公案里“箭”成为一个禅宗公案的隐喻符号,也是禅宗师徒之间超越语言文字的“应机”象征,所以,当三平祖师却拨开胸膛问石巩禅师说“这是杀人箭,那么甚么是活人箭?”的当下,石巩惠藏禅师却只是拨了弓弦三下,然后,三平祖师便作礼问讯。
所以,无言之言的“应机”让石巩禅师说了“三十年一张弓两只箭,只射得半个圣人”,然后把接引学僧的弓箭拗折。因此,“半个圣人”是石巩禅师对参学僧三平祖师的认可。
不过,三平祖师并没有在百岩、西堂、百丈、石巩处承袭法嗣,反而是在大颠和尚处为法嗣。根据契崧所编《传法正宗记》的记载,漳州三平祖师为六祖惠能下四世潮州大颠和尚法嗣,文献中潮州大颠和尚的法嗣有二人,分别是漳州三平山义忠,另一法嗣为茱山和尚。另《祖庭事苑》有文言:“三平师名义忠,福州人。姓杨氏。初谒石巩。后答大颠。住漳州三平山。”
而《请益録》也记载了三平祖师在潮州大颠和尚处参访的公案,文言某日韩愈参大颠禅师,大颠禅师良久不看他,大颠禅师的无视使得参访者韩愈不知所措。这时在大颠禅师处担任侍者的三平祖师遂敲了一下禅床,大颠禅师问了“作什么?”三平祖师说:“先以定动,后以智拔。”此时韩愈赞叹三平祖师“和尚门风高峻,我在侍者处得个入路”。
因此,从《漳州三平大师碑铭并序》所罗列三平祖师参访与受法的祖师来看,以宏观的角度来说,三平祖师所传承的在法脉为“南宗禅”,并在“南宗禅”的传灯过程中承袭了“洪州宗”与大颠禅师的“石头希迁”法脉,而“洪州宗”的马祖道一系强调“生活禅”,亦即禅林生活中的行、住、坐、卧都是禅,在生活中用心,在生活中参悟,并以激烈的“棒喝”手段将参禅者置死地而后生,从而大彻大悟。而在“石头希迁”法脉处则强调应机,幷且以“石头路滑”作为参禅公案。
二、三平祖师的禅法与禅风
三平祖师在大颠处获得印可后便在三平山接引众生,由于三平祖师于大颠和尚得传法脉,所以“石头希迁”处的话头“石头路滑”也成为三平祖师应机接引弟子的话头,某日,三平祖师开堂言:有一条路滑如苔。学僧答言:放轻脚步吗?祖师言:拟心自看。
公案中,“拟心自看”是 禅宗“观心自照”的功夫,禅师借由“路滑如苔”来隐喻禅修功夫,所以“蹑足而过”并非禅师的旨意,相反的却是要我“拟心自看”,同时在起心动念处观照身心。
另外,《景德传灯録》有公案记载,有学僧问祖师“黑豆未生牙时如何?”祖师答言:“佛也不知道。”公案中,祖师所回答的“佛也不知道”不只是认知上的“不知道”,而是透过“不知道”来显现当下的佛心、佛性。
再一个公案是学僧问三平祖师“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三平祖师言:龟毛、拂子、兔角、拄杖,大德藏向什么处?
学僧又问:真有龟毛兔角吗?祖师回答:肉重千斤,智无铢两。
公案里,三平祖师对祖师西来意的回答是“龟毛、拂子、兔角、拄杖”,禅机答问中的关键是祖师问了“大德藏向什么处?”而这样的机锋突显了是否“应机”的弟子,所以在这则公案显然是没有看到应机的弟子。
最后是《请益録》里的一则公案显示了三平祖师“洪州宗”“棒喝”的禅风。
某日,三平祖师升座,有一道士从东单穿过西单,然后又一僧从西单穿过东单。
祖师言:适来个道士,却有见处,师僧未在。
道士作礼言:谢师接引。此时三平祖师棒打道士。
学僧作礼向三平祖师乞求开示。三平祖师也是搥打学僧。
最后,三平祖师问大众曰:此则公案作么生断?还有断得么?三问无人应对,最后三平祖师说既然无人断得此公案,那么老僧为你断去也,当下掷下拄杖归方丈寮。
此处公案完全可以看到三平祖师展现棒打的禅法、禅风,公案中,棒打的用意是祖师为了接引弟子所示的“禅机”,祖师借用棒打或大喝一声泯灭参学者的虚妄与分别。因此,“棒打”只是参禅的手段,如同以手指月,是一条明心见性之路,也是禅宗脱落文字、见性成佛的当下。因此,从三平祖师“棒打”一僧一道的公案来看,其禅法乃延续了“马祖道一”处的禅风,也是就是在“棒打”的当下关照起心动念,并在起心动念处观照身心。
因此,从上述相关灯録的公案来说,我们可以发现三平祖师的禅法、禅风乃不离南宗禅的特色,也就是不立文字、见性成佛,而见性的过程中则融合了“洪州宗”的“棒打”和“石头希迁”处的参话头,特别是“石头路滑”在三平祖师处则成为“有一条路滑如苔”的公案话头。
三、三平祖师的开示与禅偈
在禅宗的文献中除了公案之外,部分的《景德传灯録》《请益録》《祖堂集》里也有三平祖师关于开示的禅偈,首先《景德传灯録》有记载言:
(三平祖师)示众曰:今时出来尽学个驰求走作,将当自己眼目,有什么相应时?阿尔欲学么?不要诸余。汝等各有本分事,何不体取?作么心愤愤、口悱悱?有什么利益分明说。若要修行路及诸圣建立化门,自有大藏教文在。若是宗门中事。汝切不得错用心。时有僧出问:还有学路也无?
此则三平祖师的开示中揭示了“禅”作为修行实践首先必须洞澈明白“禅”与自我的关系,即所谓何来?所欲何事?在驰求走作中时时反观自心,所以三平祖师在开示中提问“今时出来尽学个驰求走作,将当自己眼目,有什么相应时?”“阿尔欲学么?”“汝等各有本分事,何不体取?”
因此,从三平祖师对“禅”的开示来看,“禅”的核心最终还是返回参禅者对自身醒觉。除此,三平祖师也借由开示指出“禅门”的二个宗法,一系为诸圣所建立化门,一系为宗门。
据三平祖师所开示的“禅门”宗法可以理解为“北宗禅”与“南宗禅”二个不同的宗法,也就是“北宗禅”以经论教理的修行法门为核心,而“南宗禅”则以“不立文字,见性成佛”为核心,而“北宗禅”亦即三平祖师在开示中所说的“若要修行路及诸圣建立化门,自有大藏教文在”,也就是经教系统。而另一系禅门宗法则是“南宗禅”之“宗法”,以禅宗六祖慧能之后所开展的“不立文字,见性成佛”为核心。所以,参禅悟道也须要相应于众生的根器,为此,三平祖师在开示中阐释了“宗门”中的事不可用错心、会错意。
另一则开示是三平祖师阐述“南宗禅”脱略经教的看法,在《请益録》和《祖堂集》的记载是:“师云:‘诸人若未曾见知识则不可。若曾见作者来,便合体取些子意度。向幽嵒雅嵪独宿孤峰,木食草衣。任摩去,方有少分相应。若也驰求知解义句,则万里望乡关。珍重!’”
三平祖师在开示中强调,不论自渡亦或渡人,见性悟道并不是在“文字”中“求知解句”,因此,“脱略文字”可以说是三平祖师对于参禅悟道最佳的注解。
另外,《宗鉴法林》和《祖堂集》纪载了三平祖师数首禅宗偈语,《宗鉴法林》所载的偈语是:“即此见闻非见闻,无余声色可呈君。个中若了全无事,体用何妨分不分。”
该禅偈是三平祖师回应沩山喆云关于石巩惠藏“解射”之道,禅偈为诗文为七言仄起平收,二四句入韵,词组结构为上四下三的形式,首、颔联合句,颈、尾联合句。
偈语中首联以“见闻”对“非见闻”直叙参悟之事,同时首联中的“见闻非见闻”“句内类字重出”,是对参悟的加强语意。同时,首联中的“见闻非见闻”与颔联“无余声色”呼应,颔联中的“无余”和“声色”是佛教名相,“无余”是指断尽烦恼所达到的一种境界,也就是穷尽烦恼。而“声色”即是指五根、五境、五尘,也就是“烦恼”,因此,“无余声色”是指断尽烦恼的一种境界与首联“即此见闻非见闻”形成呼应。
而颈联和尾联转写言参悟之禅境,颈联以“个中若了全无事”描写身心顿悟后的空性的状态,尾联以“体用何妨分不分”的“句内类字重出”“分不分”来强调“体用”一如的空性境界收束。
另一首三平祖师的禅偈是在《祖堂集》里三平祖师回答王侍郎的偈语,该偈语的产生是王侍郎问三平祖师“黑豆未生芽时作摩生?”三平祖师对此答言:“诸佛亦不知。”尔后,三平祖师有禅偈颂之,该偈语为“菩提慧日朝朝照,般若凉风夜夜吹。此处不生聚杂树,满山明月是禅枝”。
此首禅偈为七言平起仄收,不入韵,词组结构为上四下三的形式,首、颔联合句,颈、尾联合句。
首联“菩提慧日朝朝照”中“菩提”为梵语Budhi,汉译为觉、智,意译为“智慧”,指断絶烦恼而成正等觉。“慧日”是指清净无垢之光,用以比喻佛光普照,同时也是指智慧之光,“朝朝照”为“当句叠字”,用来强调“菩提慧日”光明无限。颔联“般若凉风夜夜吹”中的“般若”是指智慧,“夜夜吹”为“当句叠字”用来形容“般若凉风”,因此,首、颔联合句,“菩提”“慧日”“般若”一气呵成形容禅悟般若之智昼夜恒常,光明无限。而颈、尾联“此处不生聚杂树,满山明月是禅枝”合句,其中颈联“此处不生”来表示烦恼不生,并以“聚杂树”呼应尾联的“满山明月是禅枝”,因此,“杂树”“满山明月”“禅枝”成为三平祖师表述禅境的写照。
除此之外,三平祖师在《祖堂集》尚有二首偈语的记载,该偈语是以无相所对应的公案,文献记载的偈语是三平祖师迁化前所做,原偈语为:
见闻觉知本非尘,识海波生自昧身。状似碧潭冰沫覆,灵王翻作客中宾。
见闻觉知本非因,当处虚玄絶妄真。见性不生痴爱业,洞然明白自家珍。
第一首禅偈“见闻觉知本非尘,识海波生自昧身。状似碧潭冰沫覆,灵王翻作客中宾。”为七言平起平收,二、四句入韵,词组结构为上四下三的形式,首、颔联合句,阐释佛性本清净,因众生烦恼尘劳而不见真如本性。而颈、尾联合句以禅宗“四宾主”来呼应首、颔联的清净佛性。
而此首禅偈中的“见闻觉知”“尘”“识海”“四宾主”为佛教名相,首联使用的“见闻觉知”其意是指心识接触外境之总称,也就是眼识之用为见,耳识之用为闻,鼻、舌、身三识之用为觉,意识之用为知。
另外,首联所使用的“尘”和“识海”也是佛教名相,所谓“尘”在名相上有二种解释,一种解释为“显色”,即指眼根所对应的二十种色法,分别是青、黄、赤、白、云、烟、尘、雾等十二种显色,以及方、圆、长、短等八种形色。而“尘”的另一种解释为“对境”,即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觉知思惟作用的对象或对境,也就是六根所对之六境、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因此,“尘”取色对境,有染污、不净之意,所以“尘”也被通称为“烦恼”,由于烦恼能染垢心识,所以在佛教经典中常以“尘垢”比喻烦恼,以“尘妄”比喻一切生死之境。
“识海”指藏识之海,即真如之如来藏识随缘而起诸法,如海之波涛,故称识海。经文中将“识海”比喻为生死洪流,如滔天巨浪。
“四宾主”是临济与曹洞所开创,以“宾”(学人)与“主”(师家)的四种关系来示其禅机,临济四宾主为:宾看主、主看宾、主看主、宾看宾。曹洞宗的“宾”为偏、用、事之意,“主”为正、体、理之意,曹洞四宾主为:宾中宾、宾中主、主中宾、主中主。此首禅偈所使用的“客中宾”应该就是四宾主所言之“宾看宾”或“宾中宾”,其意是指“用中之用”,也就是指作用与本体相互乖离,不与本体相应,也就是无用、不必要之意。
而第二首禅偈同样为七言平起平收,二、四句入韵,词组结构为上四下三的形式,首、颔联合句,阐释空性中的佛性无染污杂垢,而颈、尾联合句以禅宗“见性”不生轮逥惑业来呼应首、颔联所阐释的佛性。
此首禅偈中的“见闻觉知”“妄真”“见性”“痴爱业”为佛教名相,“见闻觉知”如前所述,是“心识”对“境”之谓。“妄真”的“妄”指的是迷妄烦恼,也就是杂染、不清净,所以“妄”有“妄念”“妄心”无名染垢之谓。“真”则相对于“妄”,指“不妄”“无二”“清净”。
另“见性”指洞见自心之佛性,也就是南宗禅的基本思想之一,也就是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只因尘牢封锁,所以无法洞见自心是佛、众生是佛。所以,禅宗强调以“顿悟”之法冲破当下的烦恼生死,而明心见性,看见自己本来面目。如《六祖大师法宝坛经·机缘品》所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无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圆明,即名见性成佛”。
“痴爱业”中的“痴”为贪嗔痴三毒之一,指心的作用为无名妄念所左右,而“爱业”则是指三世二重因中苦、集二谛所缘生的,由受缘爱,由爱缘取,而有生死流转。
因此,从上述《祖堂集》三平祖师迁化前所做的二首禅偈内容可以发现,三平祖师除了传承“南宗禅”“见性成佛”的主流思想外,也兼摄了禅宗临济宗、曹洞宗“四料简”的辩证,以及唯识宗和如来藏之思想。
四、结论
本文通过禅宗相关的典籍以及文献爬梳了唐代三平祖师在法脉的传承,以及三平祖师在禅法、禅风的特色和相关禅偈所凸显的禅宗思想。
从法脉的传承上来说,根据《漳州三平大师碑铭并序》所记载的师承,三平祖师受法于大颠禅师,也就是青原“石头希迁”法脉,不过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三平祖师主要还是传承于六祖惠能一系的“南宗禅”,除此,南岳法系下的“洪州宗”对于三平祖师的影响也非常深重,特别是三平祖师所参学的百岩、西堂、百丈、石巩等四位禅师对三平祖师的影响,特别是“农禅”“生活禅”“棒喝”“石头路滑”都成为三平祖师接引学僧的禅法、禅风。
除此,从禅宗的灯録所记载三平祖师的开示法要上来说, 三平祖师的开示中揭示了“禅”作为修行实践首先必须洞澈明白“禅”与自我的关系,也就是以禅宗六祖惠能所开展的“不立文字”“明心见性”“见性成佛”的南宗禅法。
另外,《宗鉴法林》和《祖堂集》分别罗列了三平祖师的四首禅偈,《宗鉴法林》所记载的禅偈是三平祖师回应沩山喆云关于石巩惠藏“解射”之道,其他三首禅偈分别记载在《祖堂集》里,其中《祖堂集》里的第一首禅偈是三平祖师回答王侍郎的偈语,另外二首偈语则是三平祖师迁化前所做。而本文通过这四首禅偈的爬梳与分析可以发现,三平祖师的禅宗思想不再仅限于特定的宗门与法脉,而是深邃且丰富的融合了临济宗、曹洞宗的“四料简”以及唯识宗和如来藏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