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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卫平:荒腔走板的《南京南京》

http://www.CRNTT.com   2009-05-08 10:52:18  


 
  那个姓唐的汉奸为了自保,向日本人告密,引来了难民营的大灾难,更多的人们被杀,更多的妇女受辱。这么严重的后果,也许姓唐的开始没有想到,但是它们确确实实发生了,所造成的破坏之大,可以说他想后悔也无法弥补,想承担也承担不了,因而是难以抹杀、无法原谅的。尽管他的女儿也因此遭祸,他的罪过仍然不能因此而抵消。而影片却处理成他由此走上新生,焕然改头换面。仿佛那么一场突然的遭袭,结果却是为了成全一个汉奸其灵魂的得救,在这之前影片所释放的与后面所承接的能量,如此不对称、不般配。 

  该片中拉贝先生的形象,基本上是比较难堪的。难民营里惨事不断,日本军想来就来,又是强奸又是随意搜索开枪。拉贝甚至还参与动员让一百名妇女充当慰安妇,影片没有具体说明他如何给人们带来保护。但是,这样一个人,他走的时候,为什么人们还要拉着他不放、依依不舍?难道是为了让他有理由对着众人下跪,表示他自感有罪?不应该设想座椅上的观众,他们人人都知道拉贝这个历史上的人物,拉贝为何总是需要通过影片的镜头,一点点交代出来的。顺便地说,该影片对于拉贝的塑造,尤其是与塑造日本人相比,多少给人恩将仇报的感觉。 

  尤其是那场祭祀是为了什么呢?那么长的时间,那么优美的舞蹈?这与影片其它部分所传达的内容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内在的还是游离在外的?影片讲述了太多中国人的死亡和蒙羞,能量的积蓄、观众的悲愤是在这里;然而经过一系列中介和转换之后,得到正式祭祀的却是将皮靴踏在别人家园上的侵略军,他们成了影片中首先需要抚慰的对象,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到底是为了什么? 

  影片结束时老赵与小豆子走在田野上,绽放出纯朴、憨厚、一点不带保留的微笑。但其实老赵的处境及自由,远不仅是角川的宽大为怀,更有姜老师在前面的牺牲。这位八尺大汉在卡车上一再向姜老师哀求:“救我,救我”,他当然知道这样做给姜老师带来的危险。人在危难之际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也可以理解,不可以的是,姜老师为你掉入虎口最终送掉了性命,你却转身忘得一干二净。你就这么没有记忆力?!或者仅仅是为了记住日本人的好处,让你自由了,你就有理由彻底忘掉你的同胞此前为你做过和付出的? 

  所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都与这部影片最为根本的那个离奇古怪的立场有关:这个叫做角川的士兵,他在现场的种种错愕与困惑的表情,令他看上去更像是好莱坞电影中的初出茅庐的美国大兵,或者一个拿着枪的旅游者,这样的处理与当时整个历史脉络是相悖的。 

  不是说不能表现一个日本士兵的悔罪或拯救,但是影片花了大量笔墨用来表现日军的残暴、残忍,正面提供了南京沦陷的种种惨景,而不是侧面或零星的;角川始终也没有离开他的部队,没有脱下军装,没有拒绝服从命令或消极怠工,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他与眼前的这场屠杀可以脱掉干系。这么一个人,为什么要急于让他的灵魂反转得救呢? 

  尤其是在南京、在南京大屠杀发生之后不久,换一个情景也许更加令人相信一些。说到底,一个日本侵略兵灵魂的得救,难道一定需要中国人亲自插手吗?这件事情是不是交给太阳旗之下的人们更加合适?除了对于侵略者如此细微的体贴,生活在我们这片大地上的人们,难道就没有更加要紧一些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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