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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烈山:我记忆中的文化大革命

http://www.CRNTT.com   2013-05-19 09:15:07  


 
  很快就到了暑假。这个暑期很长,这很合我的心思,因为家里缺劳动力,我正好干农活挣工分。在生产队,没有人真正关心什么“文化大革命”,一直到十年文革结束,大小队干部和社员们都只是随大流做政治上的表态而已。对于省城武汉发生大规模武斗这样的事,社员们也只说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可不是,农村是按生产队结算,按个人工分分配,不干活就要饿死你,而工人停产、武斗照样领粮票和工资。

  1966年8月5日,毛主席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文革进入直接向“刘邓”进攻的新阶段,这类信息我在农村劳动都只隐隐约约地从广播里知道一点,因为不关心。

  到了10月中旬我决定去学校看看。在校同学不多,听说学校正应县教育局提示组织师生代表团到北京搞革命大串连,接受毛主席检阅,我立即报名参加。进北京,还见毛主席,又不要自家出钱,我平时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好事,简直是天上掉大馅饼了嘛!

  我们从沔城出发,沿铺着砖渣碎石的公路往东走,有80里左右的路程,脚上打泡也不叫一声苦。当晚到县城住下来,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到县城的“大礼堂”看演出。有一个节目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是表演本省随州大洪山四清运动成果的,那个放映员不知怎么把布景幻灯片放颠倒了,革命观众齐声吼,场面一时乱哄哄的。我想,那放映员肯定吓了个半死。

  这是我平生第二次进县城(1964年春夏之交小学毕业体检复查来过一次)。次日到汉江坐轮船东下,这是我第一次坐轮船;也是第一次看到山(虽然只是从船上远望)。当晚到了武汉,在汉口(或者汉阳)上岸,马上用汽车拖到位于武昌的湖北大学去集中编队。车过长江大桥,如行画中,如在梦中,一个乡下的少年。

  随即上了火车,当然也是我的第一次。到北京后住在朝阳门外神路街公安学校(多年后我去寻旧迹,找不到什么公安学校了)。放下行囊,我就跟一个高中部大同学去看天安门。太激动吧,自顾自出神吧,在广场上与那同学走散了,天快黑了不知道怎么回住处。以前没有坐过公共汽车,根本没有车走某条路线的概念。问人家我怎么回神路街,上了公共汽车还坐反了方向……

  在北京那些日子,除了参观革命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军事博物馆、农业展览馆和北大这些地方,就是排练走正步,准备列队通过长安街接受天安门城楼上的检阅。我们大队的罗伯伯,是本公社通海口中学的炊事员,他也是赴京代表团成员之一,清早起来跟我们一起操练兴高彩烈的。

  结果临时通知我们,这回毛主席检阅红卫兵的方式变了,不走队列式。10月18日一大早,我们就列队来到了长安街上,分立在大街的两边马路上,最前面一排好像是士兵,我们就一排排站在其后。站站坐坐,一上午就过去了,我也忘了大家是怎么解决饮水与大小便问题的。大概是“午时三刻”,高音喇叭里突然唱起了《东方红》,同时有节奏的“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呼喊声浪就从西往东传过来了。毛主席领头的检阅车队很快就从眼前飘过去了。后来看新闻纪录片才注意到,开路的是雁飞人字型排列的摩托车队,主车两边有副车。我当时只贪婪地追随着毛主席坐的第一辆敞篷吉普车,看着他对两边的受阅队列挥手,余光看到了第二辆车上的林副统帅,看到了“刘大鼻子”(当时他已从第二位降到了第八位,从政治局领袖圈里出局了)。我们站在街边,声嘶力竭地喊万岁,毛主席离我们这么近距离,比他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看得清楚多了!毛主席这是第五回检阅红卫兵,他是从什么地方上街,绕故宫外面转了多大一圈进中南海的,我至今不清楚。

  我感到很幸福吗?好像也不完全是。我只觉得这事很好,有必要给家里发电报。散场后我立即到六部口电报大楼去排队报喜。一分钱一个字,“我见到了毛主席”,一共七分钱,比两根冰棍多一分,冰棍我可以不吃,这七分钱一定要花。我要给挨整的老爸争光,让村里和工作队那些存心整他的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出众的儿子!全沙岭村解放后只有三个人考上了重点中学,我是其中之一;而全沙岭只有两人见过毛主席,另一个是我二伯鄢洪桢,进京参加过全国劳模的“群英会”。也算是给父母报了平安。排队时心里嘀咕的就是这些很实际的念头。电报当然由大队干部送到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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