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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归来 | |
http://www.CRNTT.com 2010-09-10 13:55:29 |
从“罪人”回归常人 1966年,“文革”开始,人们在赵振英的档案中查到了他的历史,从那时起,赵振英便陷入了一场长达10年的噩梦中。 每天早上,他上班之前,都要去工厂的传达室领上一块“反革命分子赵振英”的牌子,并把它挂在脖子上,下班后再交回去。革命群众随时都会对他发动批斗,他弯腰90度站在人群中,戴着红袖章的革命群众围着他,用木棍肆意殴打。 担心被人抄家,在一个深夜,这个工程师含泪烧掉了他的过往。那些战场上的照片、徽章、以及能够证明自己军官身份的文件,随着一阵火光,化为灰烬。 3年后的一天,两个警察出现在他面前,他们让赵振英在一份逮捕书上签了字,给他戴上手铐,将他带到了一个体育场里。这儿正在举行一场公判大会,在革命群众震耳欲聋的“打倒”声中,赵振英以“国民党反动军官”的罪名,被判了20年有期徒刑。 监狱里的日子是难熬的。一张大通铺,睡着10多个人,经常吃不饱。赵振英的活儿,是在一个烧砖的窑厂里,清理烧剩下的灰尘与碎砖。每天,他都要推着三轮车,在几十个窑洞里来回走,一天下来,全身覆满灰尘,只露出两只眼睛。 然而精神上的折磨,远远超过身体上的折磨。对于自己的罪名,赵振英始终“不服气”,他一边劳改,一边给法院写申诉书,经常处于恍惚之中。有天晚上收工回来洗脚,他没有脱鞋子,就把脚伸进了盆里。 寄出的十几封申诉书,如泥牛如海,一去无回,等来的,却是一纸离婚判决书。 赵振英的妻子宋玉岐,是1946年他在长春驻守时认识的。她出生于一个大户人家,还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女大学生。从哈尔滨医科大学口腔医学系毕业后,她成为吉林铁路医院的一名牙科医生,赵振英去那儿看牙,两人由此结识、相爱,并于一年后结婚。 夫妻俩的感情一直很好。赵振英心里清楚,妻子一定是不得已才作出这样的决定。果然,过了几天,儿子赵精一来探监,偷偷告诉父亲:“我妈让你放心,她不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的。” 事后,赵振英获知,妻子为了他受了许多苦。在那个时代,“反革命分子”的家属是抬不起头的,原本娇生惯养的妻子,被下放到河南劳动,白天打扫卫生,晚上挨批斗,批斗完了还不能回家,只能睡在写大字报的台子上,天气冷了,就用大字报盖在身上御寒。 1975年,这场噩梦总算终结。当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对国民党县团级以上军官的特赦令,赵振英也在这个行列中。特赦后的第二天,赵振英便让单位开了封介绍信,与妻子复婚。 在这之后的20年中,这对历经磨难的夫妻,终于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在赵振英的孙子赵悦眼中,“爷爷奶奶的感情好到不可思议”。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赵悦几乎没见过老两口吵过架。记忆中唯一的一次,是奶奶想让爷爷多吃一块馅饼,爷爷不愿吃,“奶奶气得好几个小时没理他。” 赵振英和妻子在阳台上养了许多花——君子兰、月季、海棠……这个从小就在城市里长大的女人,很喜欢看花,在赵振英身体尚好的那些年里,每到春天,他就骑着三轮车,载着妻子,到附近的玉渊潭公园,手挽着手,在樱花树下一走就是大半天。 不过,在2005年后,赵振英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公园。 这年的12月18日,宋玉岐去世。临走的前一天,家人还听到,病床上昏迷的老人家,突然迷迷糊糊地说:“老赵,剩菜剩饭要 烫烫啊,每天记得要烧两壶开水。” 妻子去世后,赵振英没有将妻子的骨灰埋掉,而是将骨灰盒保存在卧室里,就好像老伴依然陪着他一样。他的愿望,是希望在他自己走后,家人把他和妻子两人的骨灰混在一起,装进罐子里,丢进大海。 直到今天,这位老兵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妻子的遗像前,和她说上几句话。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将近5年。 “我知道你在苦苦等着我,我也在每天怀念你,我们就快些到一起去吧。”老人哽咽着,眼角泛出隐约的泪花,“我不愿意留在这个大地上。怎么说呢?这个大地,对我实在是……太苛刻了……” 他旁边的镜框里,是妻子宋玉岐的遗像。这个慈祥的老妇人,一直深情地凝视着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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