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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光:不许批评的真理是伪真理

http://www.CRNTT.com   2010-10-08 13:12:56  


 
  马国川:五十岁的时候,您才离开银行界和经济学界,调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从事语言文字工作,成为语言学家,并且取得了卓越成就。这在今天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您成功的奥秘是什么,是否得益于博雅教育?

  周有光:我的成就很小,不值得一谈。

  通识教育对我的好处,就是在学校里面选的课程比较广,同时学到了怎么样自修的方法,有这两点要改行就不大困难了。我在大学读书时,主修的是经济学,同时对语言文字有兴趣。因为受了通识教育的好处,知识基础比较广,所以改行不发生大困难。

  大学一出来,就是一个专家,这个办法或许会有一些好处,但是对文化的发展是不好的。

  马国川:作为一所教会大学,圣约翰大学对学生进行的教育有意识形态色彩吗?解放前,全国有许多教会大学,您怎么评价教会大学对中国教育的作用?

  周有光:这个问题很重要。意识形态这一个名词,从前我们都不知道,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向苏联一边倒,才知道什么叫“意识形态” 。我大学毕业,都不懂什么叫做意识形态,根本没有这个说法。它是从苏联来的。

  对于教会学校的作用,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教会学校的确是帝国主义的工具,一方面进行文化侵略,另外一方面又传播新时代的新文化。帝国主义有两个方面,教会学校当然也有两个方面。帝国主义是侵略的,造成了许多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然后,一些落后国家和地区慢慢从封建、半封建半殖民地慢慢地转向资本主义。中国的历史并不是这个历史序列中的一个例外,我们是一样的,印度也是这样子的。全世界多数地方都受了帝国主义的影响,遭受了侵略,同时也得到了文化的发展、社会的发展,今天还在发展当中。

  教会学校也有精华,不是只有糟粕。我们摆脱殖民统治之后,应当考虑“弃其糟粕,取其精华”。

  马国川:解放后,您曾经在复旦大学和上海财经学院讲授经济学,见证并亲历了新中国进行的“院系调整”。当时为什么要进行“院系调整”?现在对当时的这种做法有很多批评,您怎么评价这次“教育革命”?它给中国教育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周有光:新中国成立以后,就把原来的整个教育制度完全打破了,把所有的学校当零件拆开,完全按照苏联的教育模式重新组装,专业越搞越细。可以说,彻底放弃了通识教育这条路,全是苏联的专业分工方法,大学一毕业就变成专家了。新中国一成立就讲求“速成教育”,大学本来四五年,后来改为三年,甚至改为两年,都是速成的思想。当时人家也问我,速成好不好?我说,需要一批速成的人,可是不能大家都“速成”啊。

  这是一种短视的政策,到苏联瓦解以后看得更加清楚了。现在我们知道,这个政策流弊很大,阻碍了社会发展。改革开放以后,我们进行大规模的重新改组,比如清华大学又有文科了。其实解放前清华大学有名气是靠文科,不是靠理科。可是解放后清华大学成为“理工科大学”,把文科都拆散分到其他大学,三十年多后不得不重建。许多大学都经过这样的“折腾”啊。

  一直到今天,中国教育还没有向先进国家的先进制度看齐,还差得很多。中国教育制度离开了苏联教育模式,可是还没有走上新的道路,却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官僚化,尤其是在大学教育里,官僚化、衙门化很厉害啊。我年龄大了,不能参加社会活动,可是来的朋友很多,其中不少是大学来的朋友,所以知道一点情况。应当说,今天的教育情况不是不大好,而是大不好,很地方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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