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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蜀:新塘镇之乱是未来社会危机的预警

http://www.CRNTT.com   2011-06-18 10:27:02  


   
  这也就罢了。纵然在把自己的生命成本打了N折之后出售,农民工在都市中的所得,仍然高于他们在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所得,他们才会前赴后继地涌入城市。事情如果到此为止,城乡关系或许还不至于过于紧张。纵然将生命成本打折是被迫的,但在他们看来,这样做可能仍然未必很吃亏,所以他们仍然未必不能接受。最不人道、最致命的原因不在这里,最不人道、最致命的原因不是城市劳动价格的城乡二元分裂。最不人道、最致命的原因仅仅在于,城市充分利用了农民工之后,城市将农民工生命中最精粹的那一段年华榨干之后,像吃甘蔗只吃最甜的部分而要扔掉剩下的两头,城市对青春不再的农民工没有任何补偿,没有任何保护,而是任意驱赶,迫使他们难以在都市立足,而不能不重返乡村。那些坚持留下来的,则不能不被边缘化,乃至沦为流民。
  
  除了极少数文化水平较高,或有其他不可复制的客观条件,因而能够逐步脱离农民工行列,升级为小商小贩,或者小作坊主,而在都市勉强立足者外,多数农民工,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真正为都市所容纳。他们就在都市被种种无形的高墙跟都市隔绝开来,而不是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只在遥远的乡村想象着都市。都市的繁荣胜景就在他们眼前,而种种繁荣胜景就是他们的血汗造就,他们却几乎永远不能进入,其间的精神折磨,其间的心理震荡该是何等强烈,应不难想象。城市砍手党那些毫无道理可言、毫无逻辑可循的残忍,只是放在这个大背景下,才能够得到解释。
  
  过于不平衡,过于违背天理和人道的东西,都是没有生命力的,都是有报应的。城市砍手党只是这种报应的初级阶段。毕竟经济还在增长之中,现有就业空间还能维持。但经济有涨有落,不可能总是一路高歌。但凡经济有大的收缩,然后就业空间相应收缩,千千万万农民工,尤其是那些已经习惯了都市生活、已经彻底抗拒乡村的新生代民工,他们将何去何从?他们中的大多数将毫无选择,只能沦为流民。那时将导致什么局面,难道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吗?
  
  讨论富人原罪,企业家原罪是当下非常时尚的事情。那些谴责富人原罪、企业家原罪的人大多忘记了,其实他们也有原罪。如果他们也有一个市民身份,那么相对于农民工,他们也就是富人,他们也曾经几乎每天都在以可能是当今世界上最低廉的价格,购买农民工的生命成本。他们住的每套房子,他们走的每条道路,他们购买的每件商品,所付出的人力成本,都远远不足以抵偿农民工实际的生命成本。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饱餐不平等的权利红利。对于农民工的原罪,在城市市民来说几乎是一种全民性的原罪,一种最为普遍的原罪,最日常却最不为人们所察觉,因而最难改变、最可怕的原罪。这种原罪才是最需要面对的。赎罪从自己做起,从眼下做起。具体地说,从改变城市中的城乡隔离制度做起,从建立对于市民和农民工平等的服务体系和平等的福利体系做起,从部分牺牲自己的既得利益做起,这才是真诚的良知,可以信赖的良知。那种好高骛远,矛头永远只对着人家,而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所谓良知,实际上一钱不值。
  
  这就是说,我关注的农村,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农村,而是农民工进城之后形成的、以农民工为主体的农村,即城市中的农村。中国当下的农村问题,实际上主要集中到了城市;中国可能爆发的城乡冲突,将主要不是在独立的农村跟独立的城市之间展开,而是在城市本土和寄居在、混杂在城市中的农村之间展开。进而言之,我期待的新农村,就是在城市之中,跟城市本土完全平权,因此已经完全融入了城市,已经完全消失了的新农村。(原载《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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