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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捧藏传佛教为何成为新时尚?

http://www.CRNTT.com   2014-06-24 14:34:30  


 
  沈卫荣:自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我们曾对西方学术中的东方主义倾向进行了激烈的批判和清算,这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但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难免也会矫枉过正,情绪化地全盘否认西方之东方学研究的巨大成就。不可否认的是,西方学界用语文学的方法对东方之文献、历史和文化传统的整理和研究是我们人类的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它们对丰富东方文明之内涵、揭示东方文化遗产之精神价值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西方的藏学研究作为西方东方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它对揭露藏传佛教文化之博大精深、丰富人类之精神文明同样也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

  西方的藏学研究在很多方面远比中国的藏学研究先进,更有成就,特别是他们对藏传佛教的研究,不但改正了以往人们对藏传佛教的种种误解,而且也把藏传佛教极为丰富的内涵和极其深刻的哲学、精神价值全面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西藏文明和藏传佛教文化今天之所以能够得到全世界人民的喜爱和追捧,恐怕也与藏学研究的巨大成就有关,离不开世界上一大批优秀的藏学家对西藏文明的精深研究和生动表述。自然,藏学家也对妖魔化或者神话化西藏形象的形成负有一定的责任,譬如美国当代两位最著名的藏传佛教研究权威Robert Thurman和Jeffrey Hopkins教授就必须对目前不切实际的神话化西藏形象负起部分的责任。前者将喇嘛、活佛捧为“心灵宇航员”,声称藏传佛教作为精神科学所达到的深度已远远超越美国宇宙空间技术科学研究所能达到的高度;而后者则将与藏传佛教本不相关的《欲论》称为藏传佛教的最高精神宝典,是保证行者同时获得肉体的喜乐和精神的解脱的不二法门。利用自己藏学权威的身份,有意地夸大,甚至歪曲藏传佛教精义,以混淆视听,这显然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当然,我们也不应该过分夸大藏学家的著作对普通大众的影响力,严肃的学术著作读者毕竟有限,其影响也是十分有限的,相反虚构的文学作品往往能产生巨大的影响。这里我举一个例子,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位自称洛桑·然巴(Lobsang Rampa)的人,连续发表了《第三只眼》(The Third Eye,1956)、《拉萨来的医生》(Doctor from Lhasa,1959)和《然巴故事》(Rampa Story,1960)等三部自传体小说,风靡一时,曾被翻译成很多种欧洲文字出版,很多西方人读了这三部小说以后从此就迷上了西藏和藏传佛教。当时欧洲的两位藏学权威,即英印政府的驻藏代表黎吉生和那位曾经在西藏住了七年的奥地利登山运动员Heinrich Harrer(1912-2006)见状急得直跳脚,他们死活都不相信这位洛桑·然巴真的是一位来自西藏的转世喇嘛,几次提出要和他当面用藏语对质,但都未曾得到后者的理睬,最终他们雇用了私人侦探,才发现这位所谓的“拉萨来的医生”实际上是苏格兰乡下的一位管子工,真名Cyril Henry Haskin。他连英国的国门都没跨出过,更不用说去过拉萨、西藏和日本了,所有的故事都是他闭门造车想象出来的。可是,虽然这位洛桑·然巴的真实面貌早已被揭穿,但至今还是有很多人相信他这几部小说中描写的西藏故事才是最真实可信的,至少它们比黎吉生和Harrer们的书要好看得多。人类不见得时时刻刻都想着去追求绝对的真实,而往往更喜欢相信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些东西,真实(truth)往往不如妙想(fantasy)更令人神往。

  记者:我一直很纳闷,西方一神论的基督教文明,按说是排他的,它对伊斯兰文明就充满警惕甚至敌意,《文明的冲突》中甚至说它对儒家文明也有这种感觉,但为何对藏学和藏传佛教却是“包容”甚至友善的呢?或者这么说,每周去教堂难道可以和打坐念经兼容?西方政治文明竟然对“政教合一”的传统也可以包容吗?或者这么想是否对,西方对西藏的理解其实是“去宗教化”的,没有把西藏理解为一个与基督教相异的佛教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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