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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越近 汉字越远

http://www.CRNTT.com   2013-04-09 15:39:19  


刘治治,设计师。他认为当下汉字(简体字)的无礼和黑色幽默,为当代设计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李少波(湖南师大美术学院教授)告诉我,中国文字进化史上一个有趣的特点是,君主对文字的特殊兴趣。为了巩固政权,君主多少与文字发生关系。秦始皇为了政治的需要,发布了“书同文”的政令,在全国推行“小篆”。小篆改变原先那种弯弯曲曲的笔画线条,整理出一种笔画匀整、便于书写的新字体。这是中国第一次有系统地将文字的书体标准化。在西方,彼得大帝、路易十四也曾专门为自己的政权设计或修改过字体。到了现代,又有纳粹德国强制推行“具有日耳曼传统”的“黑字母体”(Black letter),最后以失败告终。不过,他认为,相比之下,中国的帝王对文字似乎更多抱有一种审美上的兴趣。唐太宗深爱王羲之的字,传言《兰亭序》就在他的殉葬品之中;毛泽东每日放在床边的书中,就有一本怀素的狂草。这种对于文字之美自上而下的崇拜,是书法在中国文化中地位如此尊崇的一个重要原因。即使在民间,文字也获得最为世俗意义上的敬重与亲近。以前,山西人给老人过寿,会用面粉做出各种寿字。古代的窗户上,会把字做成窗格。无论多么贫穷的家庭,到了年底,总要贴一副对联以求喜庆吉祥。一些老人至今相信,有字的纸是不可以随便丢弃的。甚至有人把书法当成锻炼身体的方法。

  “字如其人”的概念深入人心。对中国人来说,一个人用手在一个媒介上留下一些线条的痕迹,暗示了他生命的某些根本性的特征。拘谨、大气、刚强、端正、放肆、妩媚、苍凉……明明是关于人的形容词,也可以用来形容字,字与人之间是一种异常亲近的关系。在西方,一个人的签名有法律效应,而在中国,字可以映射出一个人的性格、情感甚至种种人生境遇的变迁。所谓“书,心画也”。晚明书法家傅山年轻时醉心于赵孟俯的书法,年长后深切意识到赵孟俯的道德问题,再看他的字就觉得“浅俗、无骨”,从而回归颜真卿,一位在平定叛乱中战死的唐代忠臣。当代艺术家徐冰则在不久前的一次演讲中提到,他在Yahoo的创始人杨致远家中看到一卷赵孟俯的手卷,小楷非常工整漂亮,于是想到了中国人的性格,包括我们对礼仪的尊重、任劳任怨、柔中带刚、随机应变等等。他说,无论书法还是字体设计,真正的核心都是在寻找一种关系,在方寸之间找到笔和笔之间的关系。中国人的书法,第一笔生第二笔,第二笔生第三笔,第二笔是由第一笔的状态决定的,而最后一笔最重要,要找到全字的平衡。我们每读一个字,写一个字,就是完成了一个小的结构。所以,当书写文化行将消逝时,美国人最担心的是签名伪造的问题,因为字形可辨别度越高,伪造起来越容易;而中国人要忧虑的,却要远甚于此。

  书写时代的结束,标志着人与字之间最亲密的一种关系的终结。与此同时,屏幕文化造就了另一种关系的可能性——我们不再书写文字,而是选择字体。只不过,与西方的10万种字体相比,汉字字体的选择实在乏善可陈。虽说是有300套字库,但大部分是吃老本,比如现在计算机上的楷体字就是来源于上世纪30年代的作品,宋体则是60年代上海印研所的设计。这些字体当初都是为纸媒而设计的,与今天屏幕阅读媒介之间有着不可避免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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