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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士绅”溃灭:乡村暴力没了减震器

http://www.CRNTT.com   2014-04-20 08:55:08  


 
  宗族在民间如何产生是个复杂的话题,宋代以前只有 “世家大族”,也就是所谓 “门阀世族 ”的势力很大,老百姓并无自组宗族的权限,因为宗族要聚居成势,必须依靠祭祀祖先,修纂谱牒,以达敬宗收族的目的。宋朝之初仍然只有高官贵族才有资格祭祀祖先,修庙设仪,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直到朱熹作《家礼》,刻意简化礼仪程序,放松了民间祭祖资格的限制,允许百姓公开祭祀,民间宗族才有机会扩大繁衍人口,一旦扩张开来,就可自定家法规则,宗族首领多由经过科举考试选拔的地方士绅担任,他们把原先需要官府行政机构处理的事务收归民间自主解决,这在皇帝看来是何乐不为的好事。

  宋代兵力孱弱,文气弥漫,重文轻武之风特盛,却仍不失为一个清平动人的美好年代。民间宗族在乡村扩张延伸减小了官家出面办事的概率,承担起了暴力减压阀的作用。尽管后人常常批评宗族戕伐人性,软刀子杀人,如私设公堂、伪道德泛滥(割股疗亲、寡妇殉节等等),却无人否认,绕开面目狰狞贪得无厌的吏胥,乡民也可获得律法秩序的关照,这场面给皇朝统治戴上了一副和善(不乏伪善)的面具。当然,上峰办事也不是对宗族乡民听之任之,放手让他们乱搞,保甲制的设计就是柔性管辖的一种补充,人群被限制在一个个规划妥当的空间里,彼此瞪眼盯梢,行动相互牵制。保甲制在历史上到底是否有效至今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皇上要借保甲限定乡民的人身自由,也要融合宗族的软性管控。即以清帝雍正的办法为例,雍正设保甲时其实心理一直挺纠结,从道理上讲,他不得不依靠地方宗族和士绅,却又害怕他们坐拥保甲实位,尾大不掉,对抗王权。所以他总在琢磨着如何将士绅纳入编户之中,目的就是有意不让他们当上领导,卸去称霸一方的隐患。可到头来,这一石二鸟之计仍遭落空,保甲系统的控制还是纷纷落入士绅手中,削弱了衙门吏胥的支配权。由此得到的回报是,公共安全体系慢慢平稳嫁接到了地方财富和血缘脉络之中,和乡土防御机构融合到了一起。帝王对地方管控的效果依然明显。

  “士绅”身份糜烂的后果

  “宗族 ”、“士绅 ”在和平与动乱年代会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他可能是个单纯的读书人,也可能是个宗族族长或团练领袖,或许还是书院山长和私塾教师,如逢乱世,士绅中也不乏摇身一变,拉起一路杆子造反的草莽英雄。正常情况下,士绅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是由科举制随机调剂的,普通的读书人一旦中举,就会被分配到不同层级,各安其位地成为中央和地方联系的中介。大清新政废了科举,“士绅 ”就没了这中层协调人员的独特身份,一概转化成新式学堂里的理工男或军校出身的混世魔王。清朝的崩毁催生出了各式各样的军阀帮派大概与众多青年流入军校有关。学堂区别于科举教育,里面缺乏系统的道德规训课程,理工政法军事学堂的终极目标只负责训练专门的行政人员,帝制崩解后,皇帝作为联系政治社会文化的象征符号作用消失了,理工政法男们不用再装模作样地效忠传统道德秩序,人心失去约束,活络异常,极易变成首鼠两端的伪君子,或者干脆沦为靠武力到处趁火打劫的现代强人,暴力的魔盒就此打开了。

  士绅身份的变质糜烂深深影响了地方治理技术的走向,前已提及,保甲制的编订虽然属于对乡村强制实施控制的准暴力手段,却还是被迫糅进了不少道德的考虑,比如定期宣讲乡规民约,至少让百姓觉得不只是对身心的强制束缚,还有人情脉脉的慰抚。这分明是有文化的士绅动用自身影响力横向牵动的结果。后来蒋介石也想在形式上恢复十户设甲长,十甲设保长的旧建制,却完全用于征兵征税,最终服从于剿杀 “共匪 ”的功利目标,基本没什么道德教化的考量在内。那些残留下来的富裕士绅对此职位毫无兴趣,地痞流氓一看机会来了纷纷抢班夺权,加速了基层权力品质的溃烂。罗威廉说湖北麻城的保长大多是文盲,连简单的账簿统计知识都没有,恐怕这个现象遍及全国,不只湖北一地而已。保甲一职改由恶人庸人充任,自然会蜕化成单纯压榨民间的暴力工具。蒋介石不是没有意识到地方机构中道德滑坡的弊端,曾经发起 “新生活运动 ”力加挽救,只是此运动范围多集中在几个大城市中,教育普及的目标在农村根本无法兑现。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湖北麻城一个叫余晋芳的士绅只能通过编修县志,在书面上怀旧式地记述乡贤中那些礼义廉耻和忠孝节烈的史迹,摆摆响应新生活运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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