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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根:我爷爷盖叫天最后的日子

http://www.CRNTT.com   2014-11-29 10:47:57  


盖叫天演《武松打虎》
 
  我记起了爷爷平时对我们的教导:堂堂奇男子,烈烈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有什么好笑的!爷爷的身子虽然被折磨得不像以往了,可内心依然是活武松,所以爷爷奶奶住的是破瓦寒窑,但他们内心就好似还在老家燕南寄庐一样。

  爷爷叫我到前厅等着,他要穿好衣服起来。我退了出来,奶奶服侍爷爷穿衣服,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但不断地强忍着不哭出声音。听见爷爷要出来了,我赶紧擦干了眼泪。爷爷的腿又断了,他是用双手撑着床沿椅背一点点转移着,坐上这张破藤椅的。明书用那把破茶壶给爷爷送上水,爷爷喝了口水才问起我的情况,可对自己如何被斗、被游街一字不提。

  我告诉爷爷,我们夫妻俩都在学校教书,已有一个女儿,现在是寒假,今天我是来探路的,过几天我带她们一起来看您,您想吃点什么我给您带来。爷爷说好啊,以前上海的陆稿荐的酱鸭还有没有?我说有。提起吃爷爷突然叫奶奶:剑鸣娘,子根饿了吧?给他下碗面,炸个荷包蛋。奶奶在边上笑了笑说:老爷子您也真是,还当是过去呢?现在我每天给您弄个鸡蛋吃都不容易,还炸个荷包蛋嘞。我赶忙说我不饿,我马上就要去车站,有的吃的,您不用管我了,我要赶晚上的火车回上海,过几天我们再来看您。我急着别了爷爷奶奶,出了这破瓦寒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在这乌黑的小路上泪流满面。

腿不好使还希望能演孙膑

  回到上海后,我马上去买了酱鸭,还炸了一罐子酱,又到郑福斋买了北京点心蜜麻花,在瓷器店买了把小瓷茶壶,买了斤红茶,爷爷天冷喝红茶,还给明书带了条香烟。东西备齐了,我与妻子玲霞带着女儿小红坐棚车去杭州,棚车省钱。我们住在亲戚家,快天黑了,借了辆自行车,带着妻女直奔松木场。在半路上见有农民在河边抓鱼,买了条活的胖头鱼,爷爷喜欢喝鱼头汤。这下子破瓦寒窑热闹了。

  爷爷破天荒地抱了抱小红,还让小红摸他的胡须。奶奶问玲霞全家的近况。我拿出茶壶茶叶,叫明书给爷爷沏壶红茶,对爷爷说酱鸭给您买来了。爷爷等不及晚饭吃,马上叫明书剁开尝尝是不是还那个味。小红闹了一天困了,爷爷说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我们怕她尿炕垫了块塑料布。

  突然,我们听到门口叮叮、叮叮叮有节奏的敲打着铁器的声音,爷爷叫明书去买吧。我问奶奶买什么?奶奶说那是一个老瞎子,由一个小女孩领着穿街走巷卖炒蚕豆,你爷爷一听见就要去买,我们又不吃,他也不想想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帮着别人。我听了马上出去买了两包炒豆。

  爷爷喝了口红茶,说真香啊!接着尝了块剁好的酱鸭,慢慢地嚼着。我看着爷爷坐在那儿,身形虽被折磨得不像了,但身材依旧,好似当年,他坐在后三间的门口石桌子旁看我们练功,一面尝着楼外楼送来的砂锅鸭。我正愣着出神,爷爷说酱鸭的味儿没变,好吃,说着又吃了一块。

  一壶茶、两块鸭子下肚,爷爷来劲了,对我说你在学校教书那是为了吃饭,有饭吃了可别忘了你以前学的艺术,我教你的“一箭仇”还真有相。爷爷的话又刺疼了我。记得有次在学校的操场上,早上没人,我偷偷地练了练《饿虎村边走》,工宣队看见了,把我叫来,问我:你在干什么?还想变天啊?!别忘了你是被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我心想,爷爷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念念不忘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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