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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被低估的十本书

http://www.CRNTT.com   2011-03-06 11:02:49  


 
英国新左派的遗产

刘铮

  确切地说,我想推荐的并不只是《英国新左派思想家》这一本书,而是2010年在中国翻译出版的一个星群式的与英国新左派相关的著作。迈克尔.肯尼的《第一代英国新左派》(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9月第一版),与《英国新左派思想家》同属一个丛书,是对英国新左派早期历史的出色评述;拉斐尔.塞缪尔的《英国共产主义的失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8月第一版)是塞缪尔受《新左派评论》之托撰写的20世纪40年代英国共运回顾,相当于新左派的前史;佩里.安德森的《思想的谱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10月第一版)中对爱德华.汤普森、霍布斯鲍姆等人的评论,无疑属于极有价值的新左派思想文献;霍布斯鲍姆的《趣味横生的时光》(中信出版社2010年4月第一版)尽管只是一部自传,却也相当生动地记述了新左派内部的路线纷争。这些书相互补充,相互映照,相互生发,能通读当然好,不过,若只想对英国新左派有一个较为全面、客观的初步瞭解,应该优先阅读的,或许只能是这本《英国新左派思想家》。

  全面客观的英国新左派合辑

  这样讲有几个理由。首先,《英国新左派思想家》是由国内学者编选的,文章的拣择,照顾了国内读者的需要,既有总体的观照,又有足够充分的个案研究。卷首玛德琳.戴维斯(Madeleine Davis)的《英国新左派的马克思主义》一文,是异常精彩的新左派综述,剖析深入,更难得的是,观点平衡,比如,针对以汤普森为代表的“第一代新左派”与以安德森为代表的“第二代新左派”这种区分,戴维斯指出,它“过于认同1962年-1963年间围绕《新左派评论》的管理权所发生的那场被宣传得沸沸扬扬的争论,也过于认同汤普森和安德森随后发生的那场争强好胜的交锋”,她进而提出“如果只关注差异,势必会遮蔽早期新左派和后期新左派之间的连续性和互补性”,这就很好地处理了新左派内部差异的问题。在个案方面,编者着意求全,理查德.霍加特、雷蒙德.威廉斯、爱德华.汤普森、斯图亚特.霍尔、霍布斯鲍姆、密里本德、麦金太尔、佩里.安德森、汤姆.奈恩、伊格尔顿十位都获得了专章处理(汤普森特别得到了两章的“优待”,也许与编者之前专门研究过汤普森有关)。据我所知,英语世界尚没有一部成于众手的英国新左派评论集能在人选的周全方面超过这本书。

  其次,国内出版的研究英国新左派的著作,除了丹尼斯.德沃金的《文化马克思主义在战后英国》具有通史的规模外,绝大多数著作,从时段上看,都不够完整。迈克尔.肯尼的《第一代英国新左派》在同类研究中的经典地位固可与林春的《英国新左派》及德沃金的著作相颉颃,但只涉及第一代,没有第二代,显然无法作为入门书得到推荐。读佩里.安德森的相关文字,或许会有淋漓之感,但安德森自己便身在局中,他的评论偏向是太明显了,于此求中立、客观的判断,无异于缘木求鱼。

  第三,《英国新左派思想家》所收文章皆出自英美专研英国马克思主义、共运和左派知识分子的学者之手,其中甚至还包括一度担任过《新左派评论》主编的斯图亚特.霍尔、罗宾.布莱克伯恩(Robin Blackburn)的文章,无国内学者视野太狭、论析过浅之病。

  另外,我很看重“成于众手”这一点,就像下面还会谈到的那样,这些学者的侧重点相异、激进程度不同,集中起来观察,能收横看成岭侧成峰之效,不像只读一家之言,容易对思想的纵深失去立体把握。

  出处驳杂调性不一

  说完了优点,紧跟着要讲讲这本书的缺点。首先,编者没有提供书中所选取的文章的任何来源信息,各章作者的名字亦未加注原文,这样一来,读者若想瞭解这些文字是在什么时间、什么背景下写就的,就可能相当困难。据我查考,《英国新左派思想家》中的文章选自《政治意识形态学报》(Journal of Political Ideologies)、《新左派评论》(New Left Review)、《国际社会主义学报》(International Socialism Journal)、《社会主义纪事》(The Socialist Register)、《政治思想史》(History of Political Thought)等杂志,关于佩里.安德森的一篇则可能选自保罗.布莱克里奇(Paul Blackledge)的专著。这就带来了第二个问题:出处如此驳杂,如何能令文章之间相互协调,形成一定的共性?事实上,罗宾.布莱克伯恩的《雷蒙.威廉斯的新左派政治学》、迈克尔.肯尼(Michael Kenny)的《爱德华.汤普森的伦理激进主义及其遗产》、利奥.潘尼奇(Leo Panitch)的《作为社会主义知识分子的拉尔夫.密里本德》三篇都是在被评论的对象逝世不久后撰写的带有追悼性质的文字,这就不能不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以赞美、怀念为主的调性,而诺拉.卡林(Norah Carlin)、伊恩.博查尔(Ian Birchall)的《艾瑞克.霍布斯鲍姆与工人阶级》和尼尔.戴维森(Neil Davidson)的《汤姆.奈恩的民族主义理论:历史发展与当代批判》两篇都是从更激进的立场出发对霍布斯鲍姆、奈恩展开猛烈抨击的文字,前一篇说在霍布斯鲍姆的分析中“再也不存在那种可以被合理地描述为‘马克思主义’的东西,事实上,把此时他的立场说成传统改良主义的右派更为恰当”,后一篇则称奈恩“不再把自己当做任何一种类型的马克思主义者了。事实上,他是否还能够在某种意义上被继续描述为一个左派,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连措辞方式都很像(有趣的是,两篇皆刊于《国际社会主义学报》),明显属于“开除组织”式的批判。两种截然相反的调子,在这本选集中此起彼伏,这种效果,如果不是令人迷惑的话,至少也是不很调和的。

  第三,从《英国新左派思想家》一书目前的格局来推测编选者的初衷,应该是以拉开一段距离的综述评析为上选,可事实上,有些入选的文章,尽管也颇具参考价值,却是属于文献性质的,很难认为它们是对被评论者整个生涯的客观观照。最突出的例子就是《艾瑞克.霍布斯鲍姆与工人阶级》这一篇,该文发表于1983年,而迟至2011年2月,霍布斯鲍姆仍在《伦敦书评》上发表了新作,就算这二十七八年来霍布斯鲍姆的思想变动并不剧烈,将发表这么早、立场如此偏激的文章作为评估霍布斯鲍姆的代表文章,这样做是否合适,恐怕是值得再思量的。

  英国新左派的可借鉴性

  尽管存在上述不足之处,《英国新左派思想家》依然是一部很值得一读的好书。在我看来,压倒一切的理由在于,英国新左派的思想成果及蜕变历程很值得中国知识分子反思、借鉴。什么是英国新左派的思想实质?简单地讲,它是一种试图一方面摆脱斯大林主义的阴影,另一方面在马克思主义内部探索新的理论方向的尝试。这一“既不,又不”的选择,本该对当今中国的思考者极有启发才是。左侧是壁立万仞的教条主义铁墙,右侧是深不见底的资本主义沟壑,对于那些尚未放弃让人类获得自由、获得解放的理想的人来说,英国新左派思想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视为替我们过河预先下去摸了石头的人。与其说他们的思想成就值得我们仰视,不如说他们的左冲右突、他们的失落败北更吸引我们。历史已经证明,将左派的政治希望寄托在工联主义、寄托在民族主义、寄托在工党那样的临时利益集合体上,都会遭受惨痛的失败,而轻视资本主义自身的运行逻辑、以为“打碎现成的国家机器”便一劳永逸,同样会收获历史的教训。佩里.安德森对早期新左派的批判—“失去了知识力量的优点而没有得到政治效力的优点”—今天依然令我们警醒。

  另一方面,当社会主义的前景在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地方显得愈发曲折,思考它的出路问题就愈发具有现实意义。《英国新左派思想家》一个附带的阅读效果,就是让我产生了强烈的要去重温那些新左派名著的念头。在中国研读英国新左派,比起研读其它一些思想流派,其实不乏得天独厚的优势:多年来,一些重要的原着已经积累了一批不错的译本,举例来说,密里本德的三部佳作《资本主义社会的国家》、《马克思主义与政治学》、《英国资本主义民主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有了中译本。问题只在于有没有人认真去读这些书并从中汲取智慧。在我看来,密里本德在《马克思主义与政治学》中所做的极明晰的总结、极锐利的分析,今日仍不失其效力。社会主义的前途何在?我愿引《马克思主义与政治学》一书最后那段铿锵的话作结:“不管公民自由是多么不充分和多么不可靠,它们是资产阶级民主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是数百年来人民坚持不懈斗争的产物。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任务正是要保卫这些自由,并且通过去掉它们的阶级局限性而使之得以扩充和扩大。”

《英国新左派思想家》

张亮 编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10年9月第一版

  被低估的理由:

  《英国新左派思想家》由国内学者编选,文章的拣择照顾了国内读者的需要,既有总体的观照,又有足够充分的个案研究。其所收文章皆出自英美专研英国马克思主义、共运和左派知识分子的学者之手,无国内学者视野太狭、论析过浅之病。此外因是“成于众手”,这些学者的侧重点相异、激进程度不同,集中起来观察,能收横看成岭侧成峰之效,不像只读一家之言,容易对思想的纵深失去立体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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