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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我的师尊木心先生

http://www.CRNTT.com   2012-01-05 14:17:53  


 
  陈丹青:他让我对世界对艺术都有了一个立场,有了这个立场我不再害怕这个世界。我知道怎么爱艺术,很多人都爱艺术,未必知道如何去爱。他知道,他教会了我,我试着去爱艺术。

  你们还年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害怕,总是一个强权的世界,在日常生活,你们的工作当中,各种事情都会伤害你们,让你们担忧恐惧。你们在做人和做事情上要有一个更大立场。

  先生喜欢说,中国人会说人生观世界观,这都太小了。他说如果你对文史哲有一个了解,你对哲学有一个了解。能够进入你内心,你遇到变故,遇到这个世界在变化,遇到灾难遇到侮辱,能够镇定。你们没有经历过“文革”,“文革”是斯文扫地,很多人会失态,受不了。木心承受了那样的屈辱,保有自己的自尊,这和他的哲学有关系。问题是先生不是一个哲学家,你把他说成是哲学家就看低了他,他跟尼采的立场是一样的,认为最好的是艺术家。哲学应该用艺术的方式说出来。学者更是等而下之,就是整理材料的人。

  今天这个社会,学者有学问,已经高得不得了了。这是一个低的层次,不是一个高的层次。当然我很尊敬学者,先生也很尊敬学者。他看了很多西方学者的论述,有一个比喻,学者是路灯,我们需要路灯,把我们的路照亮,但艺术家不是路灯,艺术家放烟火。

“要谈纲领性的问题”

  时代周报:读者们还是希望多知道一些先生最后的事情,能不能回忆一些?

  陈丹青:他最后说了有些话。我都记了下来。

  当时说建造木心美术馆的事情,是贝聿铭的学生林兵在设计。木心说:“贝聿铭在他的时间,每段时间都是对的,我在我的时间,每段时间都是错的。”画家刘丹想把这句话写在木心美术馆里。见到了木心美术馆的设计之后,木心说:“这么好啊,我可以去死了。”

  11月1日我必须离开,回到北京,还有别的事情等着。再一次见到先生他已经在重症病房,像一条鱼从水里拿出来那样艰难地呼吸,插满了管子。我对着他耳朵哇啦哇啦叫,他没有反应,就像今天大家看到的那样,只是天人永隔。我到桐乡殡仪馆,他还是那个姿势,但是他不会说话了,那种呼吸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他要讲什么纲领性的问题。同样的谈话我之前和他也有过。他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当时我在他眼里就是年轻人。我认识他的时候是二十八九岁—他说你们原来是这样的啊,你们一点不知道交朋友、不知道怎么穿衣服、不知道怎么生活,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是,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非常明白,现在的年轻人是迷途羔羊,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居然遇上了这样一个人。他还要跟我谈纲领性的问题,没有纲领,无法生活。

  纲领之一应该就是汉语的问题,其他我不知道是什么。年轻人爱木心,因为他是慈祥的老人,他有警句、优美的词章,其实是汉语的力量在打动他们,他们未必知道。

  时代周报:读者们很好奇,先生一直在创作,很多作品还是没有和读者见面,现在手稿整理这一块的情况怎么样?

  陈丹青:这是蛮庞大的一个工作,他有大量手稿、笔记、俳句没有出版。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什么时候能清理出来。包括他的文学讲稿。当时我听他的课听了有6个月。请读者耐心等待。因为他对自己的作品非常严格。可惜现在不能经过他同意了。我们怎么选择他才会满意呢?

  时代周报:你在纽约上他课的时候记过很多的笔记,大家都知道他讲课非常精彩,也很好奇笔记能不能公开。

  陈丹青:我记笔记记得快,很准确。我希望这个能出版,但是他一直不希望出版,说那个不是作品,但是我知道年轻人、读书圈都很渴望。这个要想一段时间。

  我有五六本笔记,全部输入电脑是很庞大的工作。起先拟定的是20多节课,中国从《诗经》讲起,西方从希腊讲起。后来他涉及得很多,阿拉伯、南美、亚洲,印度、日本、土耳其、波斯,一些小国都囊括,问题是这些知识他在少年时就有了。但是他很认真,每次讲稿在两万字左右,最精彩的是他停下来的即兴发挥。我全都记下来了。

  我要想这个事情,先生的文学后事,艺术后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原题:陈丹青:艺术家不是路灯,艺术家放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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