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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学写字,七十来写书

http://www.CRNTT.com   2013-11-07 15:46:43  


姜淑梅新作:《乱时候 穷时候》:
  中评社北京11月7日讯/六十岁学写字,七十岁学写书的三十后作家姜淑梅说:唱歌、弹琴、写作,这三样东西都是让俺开心的玩具,俺最喜欢玩的还是写作。玩着玩着,天短了;玩着玩着,有奔头了;玩着玩着,心里亮堂了。现在又玩出稿费,玩出书,玩上瘾了,还得接着玩。以下文章摘自姜淑梅新书《乱时候 穷时候》:

六十学写字,七十来写书

  有人跟俺说,人生有“五大重要”,第二重要的就是上学摊上好老师。七十多岁的时候,俺遇到一个好老师,老师比俺小三十岁。

  老师家有很多书,她说:“想看哪本看哪本,你随便看。”俺找出来《一千零一夜》,挺厚的两本书,先看上册,又看下册。书里有很多字俺不认得,那俺也看,有的字能蒙出来,有的字蒙不出来。蒙不出来的字,俺就问老师。两本书看完,俺多认了不少字。

  后来,老师买回来“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家的书,她看了觉着好,也让俺看。书里有些字俺不认识,可还能看懂,看了也觉着好。

  老师问:“你说说哪里好?”

  俺说:“细节真细,跟真事似的,是那么回事。”

  那些作家里,俺最喜欢乔叶,她写的故事在河南,跟山东老家的风俗差不多,老家的事俺一下就想起来了。

  跟老师看了两年书,认了两年字,老师跟俺说:“你也学写作呗,你有一肚子故事,不写出来太可惜了。”

  俺叹口气,说:“俺早就是坐吃等死的人了,能对付着看书,就谢天谢地了。好多有文化的人都不会写作,俺哪能学会?”

  老师说:“试试呗,不试你咋知道?试了你就知道了。”

  说这话的时候,是二〇一二年四月末,俺周岁七十五。老师跟俺说了几次,说得俺有点儿活心了。

  俺是安达的五七工,也叫家属工,五月份和十一月份都得回去认证,让人家看看你是不是活着,不认证工资就给你停了。

  五月份回安达,俺对二女儿说:“这次回绥化,俺想跟你大姐学写作。”

  二女儿说:“写吧,东边茅楼没纸了。”

  俺去大儿家,说:“儿子,俺再去绥化,跟你大妹妹学写作。”

  大儿说:“妈呀,你要能发表文章,胡锦涛就来接见你。”

  俺去大庆看三哥,俺说:“哥,这次回绥化,俺跟爱玲学写作去。”

  三哥是个文明人,啥也没说,哈哈大笑,三哥很少这样笑。笑了一会儿,三哥说:“写吧,写吧。”

  他们要不这么说,俺劲头可能还不大。他们这么说,俺的劲头倒大了。

  六月份回到绥化,俺跟老师说:“你让俺干啥俺干啥,你让俺咋写俺咋写。写不好,你就当素材。”

  老师笑了,给俺找了两支铅笔、一块橡皮,还给俺一沓废纸,纸上已经有字了,她让俺在背面写。拿起笔来,俺手哆嗦,横也写不平,竖也写不直,一天写不出两句话来。

  俺问老师:“俺这样还能写作?”

  老师说:“别着急,谁开始写字都这样,慢慢来。你现在就是一年级小学生,从头开始学。”

 写了十多天,手不哆嗦了,横竖也比原来平直了,一天能写三行五行字。老师天天夸俺,说俺有进步。到了六月末,老师说:“你可以写作了,想写啥写啥。”

  俺想,写就写老故事,越稀奇越有意思。先写的是胡子打百时屯的事,娘讲给俺的。又写家里请来跳大神的,正好赶上地震,吓得大神尿了裤子,爹讲给俺的。

  这两个故事吭哧瘪肚写了很多天,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空着,哪页纸上都有很多空。老师下班回来,把俺不会写的字一笔一画写到本上,俺再照着样子填上。好不容易写完了,觉得写得还行,给老师交作业。

  老师看了俺的故事,跟俺说:“这两个故事挺好的,就当是练习了,你先放好。从现在开始,你写自己的故事,就写你经历过的事。”

  “俺经历的事多了,写啥?”

  “先写你来东北那段,一个故事写一篇文章。写的时候你要想着,你对面坐着一个人,他从来没听过你讲的故事,你要从头到尾讲给他听。”

  俺说:“行,记住了。”

  老师对俺可严了。刚开始,俺把出疹子住的宿舍、后来住的大宿舍和三家合买的房子写到一篇文章里,老师说:“不行,拿回去重写。这是三篇文章,必须单独写出来。尤其是大宿舍,必须好好写。”

  俺说:“就是一个大宿舍,没啥写的。”

  老师说:“几十家住在一个大宿舍,怎么可能没故事呢?你好好反省反省,如实交代。”

  俺说:“半夜起夜,有找不到家的,也有找错地方的。”

  老师问:“还有什么?”

  俺说:“有几个打呼噜的,可响了,聒得俺睡不着觉。后来干活儿累,就能睡着了。”

  老师说:“这样的细节越多越好,你还能想起什么来?”

  俺说:“晚上先都平躺着睡。要是半夜翻身侧躺一会儿,想再平躺就难了,那点儿地方早让人占了。”

  老师笑了,说:“好,太好了,去写吧。”

  没过多长时间,俺把熬碱和卖碱写到一篇文章里,老师说:“熬碱必须单独写。”

  俺不同意,说:“一个熬碱没啥意思。”

  老师说:“不行,必须写。你知道熬碱是咋回事,现在的人不知道,你得讲给他们听。”

  俺说:“明白了,老师你真能挖。”很多文章都这样,让她一点儿一点儿挖出来。后来俺摸着规律,不用她挖,俺自己挖。一门心思想着写作,过去的事一件连着一件都想起来了。

  来东北那段故事写完了,老师帮俺整理好,放到她博客上。她跟俺说:“你写的都是好东西,写得太好了,一定能发表。”

  俺说:“老师你别哄俺了,你不哄俺,不夸俺,俺也写。一个字不发表,俺都高兴,当了一辈子文盲,老了老了会写字了,有学问了。”

  老师说:“不哄你,你写得确实好。”

  老师没哄俺,很多人喜欢看俺的白话故事,他们看完了,在老师的博客上留言。俺不会拼音,不会查字典,也不会用电脑,老师就给俺念那些留言,他们都说得那么好。有个叫马国兴的先生,还把俺写的文章推荐给杂志。今年四月份,杂志还真发表了,给了三千块钱稿费,这是俺做梦也没想到的奇事。

  俺打电话给大儿,说:“俺发表文章了,你让胡锦涛来接见俺吧。”

  大儿嘿嘿笑,说:“妈,你文章发表得不是时候,胡锦涛跟我一样,已经退休了。”

  老师跟俺说:“等着吧,肯定有人给你出书。”

  俺没事用扑克算卦,算了好几回都不顺,出不了书。

  这回老师又说对了,没过几天,出版社找到老师,商量出书的事。

  俺这个老师不简单吧?她是俺大女儿张爱玲,在黑龙江省绥化学院教书,作家,教的就是写作。没有这个老师,俺还啥也不是。

  回头想想以前实在寒心,俺差点儿就做掉这个女儿。怀她的时候,闹小病晚,跟原来不大一样,俺跟丈夫说:“这个准是闺女。”俺有三个儿子了,再添个闺女,以为他得和俺一样高兴。没想到他生气了,作,逼着叫俺去做流产。

  俺不去,说:“不管是闺女是儿子,最少俺要四个孩子。”

  他说:“这个是闺女,咱就得做了去。”

  俺说:“孩子在俺身上,俺就不去做。”

  本来闹小病不能吃饭,总想吐,天天看见他丧拉着脸,俺实在受不了。有天下午,俺去医院了。

  妇产科大夫说:“现在四个月了,不能做,做了有危险。”

  俺说:“没事,俺身体好。”

  大夫说:“我劝你还是别做了。今天上午来了个十八岁的大闺女,怀孕四个月,没结婚。闺女的妈叫闺女把孩子做掉,另嫁别人。手术是张大夫做的,张大夫对她妈说,孩子大了,有危险。她妈说,有啥事也不怪你,非做不可。结果,把闺女做死了。闺女的男朋友在门外,本来心疼不敢进屋,怕进屋挨打。听见屋里有哭声,几步走进产房,抱住爱人哭。闺女的娘上去要打,男孩一脚蹬过去,哭着说:‘老东西,你毁了俺的大人孩子,毁了俺的一家!’尸体推到太平间,他还在后边哭着追呢。”

  俺说:“俺不怕死,俺死了也没人哭,你还是给俺做了吧。”

  大夫说:“你不怕死,医院怕。你非要做,明天大夫都在的时候再商量吧。”

  第二天早上,俺跟丈夫说:“今天你别上班了。”

  丈夫问:“啥事?”

  俺说:“你跟俺做流产去。”

  丈夫说:“做个流产,去这么多人有啥用?”

  俺说:“孩子四个月了,大夫说做不了,有生命危险。俺非要做,她叫俺今天去。你做好收尸的准备吧。”

  丈夫说:“咱不去了。”

  俺说:“你不去了?你不去俺自己去。”俺抬腿就走。

  他拉住俺,没叫俺去。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作了。

  生了闺女,爷爷奶奶都不高兴,总拉着脸。刚出满月,婆婆就想叫俺去砖厂推车子。俺说:“身上没劲儿,晚几天再去上班。”

  婆婆说:“推那小车跟玩似的,俺看有点儿劲儿就能推着跑。”

  公公听见了,骂婆婆:“你他娘的去推!那叫一千多斤的车子,你他娘的去玩!”

  俺上班以后,回到家也有的是活儿,俺老师躺了八个月,爷爷奶奶谁也不抱。三弟结婚后,弟妹才给抱起来了。弟妹说:“你们这是啥人家?孩子八个月还不抱,啥时候能会走啊?”到了一岁半,老师才会走。

  一九九一年,老师得了一个海内外散文比赛的一等奖,去南京领的奖。那段时间俺走路飘轻,心里可舒服了。

  一九九九年,老师出版了第一本书。她专门拿出一本书,请给过她帮助的人签字留念。在上面签字的,有她的领导,也有她的朋友。她一个一个念给俺听,人家写的话都那么好。老师说:“你对我的帮助最大,你也给我签字吧。”

  俺说:“自己的名都不会写,俺给你写啥呀?”

  老师说:“写上名就行了,你先练练。”

  俺说:“今天天黑了,明天再写吧。”

  夜里睡醒了,俺也想了几句话:“根是苦菜花,发出甘蔗芽。本是乌鸦娘,抱出金凤凰。”天亮以后,让老师一笔一画写到纸上。俺从早上八点练到下午三点,手不哆嗦,天也要黑了,才写到书上。
哪承想,俺这乌鸦娘老了老了,要变成俊鸟了。

  来绥化以后,老师一共让俺学了三样东西:唱歌、弹琴、写作。

  俺以前就喜欢唱歌,有些歌知道调,不知道歌词。老师先在网上找,再让女婿给打印出来。俺没事就唱,有时候去找爱唱歌的邻居,俺们一起唱。开始气短不够用,现在越唱气越足。

  俺不知道电子琴上哪儿是哪儿,也不懂简谱。老师抄了几个歌的简谱,数字写得挺大,她还在电子琴上用黑笔标出数字来。有个邻居过来教过一回,教过一回就不来了,他说:“要是一点儿乐理知识都不会,学起来肯定吃力。”俺老师也不会弹,但她比俺学得快,先弹出调来。俺也照着简谱,到电子琴上找能对上号的数字,慢慢也弹出调来。

  这三样东西都是让俺开心的玩具,俺最喜欢玩的还是写作。玩着玩着,天短了;玩着玩着,有奔头了;玩着玩着,心里亮堂了。现在又玩出稿费,玩出书,玩上瘾了,还得接着玩。(来源:腾讯文化)

延伸阅读:

姜淑梅:一个励志的传奇
 
  2013-09-28 15:16:35   
   
  2013年5月27日,黑龙江省绥化学院汇文楼的演播厅,文学与传媒学院新闻班新闻采访实践课上,张爱玲教师邀请了一位特殊人物到场。她头发雪白而浓密,身着翠绿色短袖休闲衬衫,面目慈祥,后背微弯却步履矫健。她叫姜淑梅,是张爱玲的母亲,另一个身份是作家。 
   
  姜淑梅,1937年2月生于山东省巨野县董官屯乡百时屯,1960年跑盲流时落脚黑龙江省安达市。她六十岁学认字,七十五岁学习写作,不到一年,创作了十余万字。处女作《穷时候》在《读库1302》登载后,她的文章又在《新青年》、《北方文学》等刊物上陆续发表,作品集也由北京磨铁图书公司“铁葫芦图书”策划,浙江人民出版社即将出版。《穷时候》面世后,好评如潮,为老人赢得了很多的“姜丝”,引得外地读者慕名登门拜访。中央电视台《夕阳红》栏目近日与她联系,将拍摄制作一个时长约十五分钟的专题片。 
   
  “这是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高才生。俺是个粗人,没念过什么书,和俺说话你们不用紧张,咱就用家常话唠,说文言句式俺不懂。”面对几十名大学生,姜淑梅操着一口山东味儿的东北普通话,亲切地道出开场白。她为同学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并一一回答了大家的提问。 
   
  【识字】 
   
  如果没有那场灾难,也许姜淑梅的生活状态是这样的:老两口在一块儿,给儿女做个饭,没事儿一起拉呱,一起养个花种个草什么的。但是,一场车祸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姜淑梅有六个儿女,随着孩子先后成家立业,她思乡情切。1996年9月,她和丈夫回山东老家,在秦皇岛出了车祸,老伴儿不幸去世。那一年,她虚岁六十。 
   
  此后,姜淑梅的精气神儿似乎被抽走了。她让女儿张爱玲买了几斤毛线,睡不着就织毛裤,不长时间就织了两条毛裤一件坎肩。张爱玲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母亲的身体迟早要熬坏的,为了使悲伤与绝望中的母亲转移注意力,便提出让她识字。姜淑梅生逢乱世,和大多数人一样,很难有学习的机会,在六十岁之前,她一直是大字不识几个。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姜淑梅开始了自己的识字之旅。女儿、身边的孩子、街上的行人,都成了她的老师,牌匾、广告、说明书、电视字幕,都是她识字的教材。为了方便记忆,她想了不少办法。开始的时候,“俺自己编快板,俺说女儿写。自己编的快板自己知道它们的读音,俺就一个字一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就念熟了。”后来,她向邻居学唱歌,还自己编歌词,不会写就让外孙女记录下来,然后就唱。这种识字的方法,其实也是一种创作。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学,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姜淑梅坚持不懈,识字越来越多。几个月以后,她就能读幼儿故事了,她说:“有些字不认识,一顺就顺下来了。” 
   
  然而,姜淑梅的学习总被各种事情打断。张爱玲说:“没有了爹,娘就把自己变成一块大补丁,哪家的生活出现漏洞,她就把自己及时补到哪里:表弟开小吃店人手少,她听说了就去打下手;小妹生孩子,她就帮着带孩子;二嫂病倒了,她又过去照顾二嫂照顾那个家;大家都忙的时候,她同时带着外孙女和重孙子……” 
   
  张爱玲建议她活出自己,喜欢做什么做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 
   
  姜淑梅开始看书、唱歌、学电子琴…… 
   
  【写作】 
   
  姜淑梅阅历丰富,历经战乱、饥荒、闯东北等,一张嘴就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张爱玲笔名艾苓,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领着自己回家》、《风也穿鞋》、《一路走来》等。听多了母亲的故事,张爱玲鼓励她学习写作,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起初,她对此毫无信心,连连摇头。 
   
  2012年6月,在学会几首新歌、学会在电子琴上弹《苏武牧羊》之后,姜淑梅有了自信,对张爱玲说:“俺要跟你学写作,写不好,你就当素材。”第一天写了几行字,她连连摇头:“手不好使了,连一道儿都画不直,像锯齿。”张爱玲说:“谁开始写字都这样,慢慢来。”十天以后,她开始惊喜:“做梦也想不到,俺会写这么多字。” 
   
  姜淑梅将自己正在学习写作的事告诉家人后,刚开始大家并不看好她。得知此消息,平时不苟言笑的三哥哈哈大笑。二女儿借用赵本山小品里的一句台词说:“赶紧写吧,东边茅楼儿没纸了!”大儿子说:“娘,你要是发表了文章,胡主席都会接见你了!”她认为他们太瞧不起人,自己一定能行,就暗下决心学好写作。处女作发表后,她对儿子说:“你让胡主席接见我吧!”儿子回应:“你发表的不是时候,胡主席已经退休了!” 
   
  姜淑梅最初写的两个故事都很传奇,是她听来的,写了好些天。张爱玲指导她:“要写就写自己的故事,你的经历就很传奇。你要想象着对面坐着一个人,从来没听过你的故事,你要从头到尾讲给他听。”并建议她先写闯东北的事,一件事写一篇。她的悟性很好,随后写得很顺利。她写一篇,张爱玲帮她录入一篇,贴到自己的博客上,注明作者。作家朋友都说好。也有不合格的,几件事塞到一篇文章里,张爱玲让她重写,她呵呵笑:“这老师还挺严格呢。”女儿也笑:“对学生必须这样。” 
   
  “刚开始时,俺还得要姑娘督促,几张纸、一支笔、一块橡皮,写写擦擦,就把写作当成玩儿,只当消磨时间了。后来写着写着找到了乐趣,就爱上了写作。没写作之前感觉天可长了,写作以后开始忙了,感觉天短了。”姜淑梅喜欢在凌晨三四点写作,她说休息了一夜,眼睛好使,脑袋清亮,什么都能想起来。只要有纸笔、台灯,家里能写字的地方都是她的书房。张爱玲说:“平时老太太就住在我家,家里的条件有限,但我娘在哪儿都能写。她跟我儿子住一个屋,起初儿子不在家,她就在房里写;后来儿子放寒假回来,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她就拿着小台灯,趴在客厅茶几上写;后来家里来客人,客厅也占上了,老太太就带着小台灯去厨房写。” 
   
  姜淑梅说:“把一生一世的事儿写在纸上,真是太高兴了。”不过,在写“挨饿那两年”的时候,回忆起那段苦痛的饥荒日子,她写着写着就会心里难受,写了好几天就是写不下去。张爱玲劝她:“你写吧,写出来就放下了。”她继续提笔,用简单质朴而又生动传神的语言,记录那些密封在心里的陈年旧事。她说:“俺一门心思想着写作,过去的很多事一点点都想起来了。俺只想写过去俺经历的事,现在有好多大作家,她们写现在的事比俺写得好。” 
   
  写是对写的奖赏。姜淑梅的文章,引发了读者热烈的反应。有人自己朗读,用手机录下来,将其做成有声书,给母亲听。也有人受到启发,准备教母亲识字,或者整理父亲的口述历史。转引部分读者的评论: 
   
  “老太太的文字浅白平实,娓娓道来,就像母亲在述说她的陈年旧事一样,却读得我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有她的伟大之处。” 
   
  “有阅历,有毅力,有力量。一字一句,全是鲜活的生活。每一个字都‘钉’在纸上,戳到人心里。” 
   
  “我很讨厌老师整天让小学生抄写背诵那些所谓的‘好词好句’,《穷时候》正好可以作范文,让四年级的儿子明白,好文章可以一个成语都没有。” 
   
  “从挨饿到卖碱,让人看到作者不甘认命、心存希望的挣扎与奋斗。突然想认识一下这位老阿姨呢,也听听她讲别的时候。” 
   
  【母女.师生】 
   
  “俺最骄傲的事,就是俺有一个好老师,她温柔、善良、孝顺,没有她,俺啥都写不出来。”谈到女儿张爱玲,姜淑梅的爱意溢于言表,“历史上都是妈妈培养孩子,没有哪个孩子培养妈妈的,俺们是第一对,也是唯一的一对。前三十年,俺培养了她,后来就是她培养了俺。这个老师真是太好了。” 
   
  “我娘今年七十七岁了。一个老人能一直坚持学习,靠的是什么?是她不屈不挠的精气神儿。年轻时闯东北她就不服输,到老了坚韧的生命力还在。我娘身上有的,可能我们身上没有。我家人多,事儿多,什么都干扰不了她。”张爱玲说,“我娘是最让我骄傲的学生。从2005年进入学校任教到现在,送走的毕业生很多,但都没她优秀。她身上有股认真劲儿。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们有她那股劲儿,有什么事做不成呢?” 
   
  在《我的学生姜淑梅》一文中,张爱玲说: 
   
  1998年,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我请娘在我的书上签名留念,她说:“俺得想好了练好了再写。”她想好了两句话,让我一笔一画写在纸上,她一笔一画地照着练,练了一整天。那两句话是:“根是苦菜花,发出甘蔗芽。本是乌鸦娘,抱出金凤凰。”在所有签字中,娘写的字最认真,有着儿童学字般的整齐。我有些惭愧,知道自己不是凤凰,是喜欢鸣唱的鸟,在朝她希望的方向飞。 
   
  姜淑梅同学年轻时的容颜我没有印象,我看到的是她越老越美的晚年,她一头白发,目光清澈,喜欢穿白裤红衫或绿衫。历经沧桑后,她还保留了那么多的善意、激情和好奇心。她跟人讲:“跟著作家学写作,这才叫‘跟啥人学啥人,跟着神婆子会下神’。”她不知道,她一直都是我的导师,跟她学了四十多年,我才走到今天。 
   
  娘是女儿的成长做人之师,女儿是娘的识字作文之师,这可谓文坛一段佳话。如今,张爱玲戏称自己是娘的经纪人,为了娘的作品与编辑沟通交流,安排新书出版与媒体采访事宜。对此,姜淑梅笑称“娘儿俩合作愉快”。 
   
  【幸福.感悟】 
   
  如今,姜淑梅在家总跟张爱玲说:“俺天天可高兴了,现在俺感觉自己是全绥化最幸福的老太太了。”显而易见,写作让她的生活更充实了。 
   
  姜淑梅说,这辈子让她最高兴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女儿张爱玲在二十四岁时写作的《紫漆柜装不下》,获得“金陵明月杯海内外华人散文征文大赛”一等奖。她得知喜讯时,感觉走路都飘轻儿的。第二件事是从1947年后就音信全无的二哥,在失踪了多年之后,前几年竟从东京转邮来一封信。得知他在台湾生活得很好,她当时很高兴,不过是难受的高兴。第三件事就是自己作品的发表,得了三千元稿费。 
   
  姜淑梅一直信奉父亲的两句话: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别在困难面前低头,要动脑筋解决问题;做错了事,就不要去想,想也没有用。这让她受用一辈子,让她学会总是用微笑来面对一切。 
   
  说到养生之道,除了以写作陶冶情操之外,她觉得最重要的是心要宽,少计较,和人相处,多想着别人的好处。她说:“凡事莫生气,要始终想到别人对自己的好,即使别人对自己不好,你也要对他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他就知道你好啦。”她感叹,以前觉得孩子最重要,自己啥都不重要,而现在觉得自己和孩子一样重要。她认为,身为老年人,应积德行善,适度饮食,不要浪费粮食。 
   
  姜淑梅喜欢穿颜色鲜艶的衣服,不喜欢穿黑色灰色的衣服,因为那样看着不精神。她保持着年轻的心态,不断接受新鲜的事物。她曾和张爱玲去听演唱会,如今提及此事,她说:“听不太懂,但俺喜欢那个氛围。” 
   
  也就是在那次演唱会上,姜淑梅听到台上说梦想之类的话,想到自己一直也没什么梦想,但也这么过来了。其实每一个目标何尝不是一个梦想呢?正因为实现了一个个目标,所以走到了现在。就像她十七年来学习的历程,虽然她说是玩儿,但她又有“干啥事就要有干啥事的心劲儿,劲儿往一块儿使肯定能干好想干的事”的念头,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她的识字写作的实践,让“都这么大了”、“太晚了”、“现在学也不赶趟儿了”等借口显得苍白无力,对老年人甚至年轻人都是一种激励,就像有位读者所说:“这已不仅仅是老有所为的故事了,更是一个励志的传奇。”    
   
  【此文精选版已刊发于《老人春秋》2013年9月上半月版,题目为《从文盲到作家——古稀老人的励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