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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书店: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

http://www.CRNTT.com   2012-07-23 15:13:16  


 
  收买与压迫

  毕云程先生在《邹韬奋先生五周年祭》中提到,1931~1932年,《生活》周刊发表了一篇《最近我们的思想和态度》。文中说:“我们主张生产工具公有,而以国营实业为达到生产工具公有的一种方法。”这完全是共产党的主张了,居然公开发表出来,当局自然不满。于是,“有一天,一个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来访问先生,亲自驾着汽车把先生接了去……约莫过了四个钟头,先生回来了”。毕先生继续转述道:“据先生自己后来对我说,他这一次和胡宗南辩论了四个钟头,主要是辩论抗日问题和《生活》周刊的主张问题。”

  这是第一次国民党对于邹韬奋的“劝说”,规格很高。但显然,一个将军和一个出版家四小时的“辩论”没有形成共识。

  邹韬奋在他未完成的遗作《患难余生记》中写了一个故事。《生活》周刊的发行量达到了15万,作家苏雪林把这个数字告诉了胡适之先生。但胡先生不信,说据出版界的邵某说,《生活》每期不过2万份而已,认为无足重视。邹韬奋讽刺写道:“《生活》周刊办了八年,当时的政府如果与胡适之先生有着同样的意见的话,它的生命也许还要长些,不幸《生活》却被他们重视了起来,《生活》出到第六年的时候,就被下令禁止邮寄。”

  国民党下令邮局对《生活》“禁邮”是在1932年的7月。国民党元老蔡元培两次致电蒋介石解释,均遭拒绝。邹韬奋最初认为这只是个误会,“因为《生活》自问只有在政策上批评的态度,并没有反政府的态度,所以先从解释误会下手”。但蒋介石把《生活》合订本上批评政府的地方都用红笔划了出来说:“批评政府就是反对政府,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年秋天,邹韬奋终于因为政治压力严重,而被迫出国考察。张锡荣先生在《我在“生活”工作的日子》中提到了邹韬奋出国的原因:“鲁迅、胡愈之、邹韬奋已参加宋庆龄主持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常有聚会。蒋介石非常厌恶这个组织,派特务把同盟的总干事杨杏佛杀掉了。韬奋言论较多,触犯较重,受暗杀的危险也比较大……决定暂时出国考察。”

  1933年底,邹韬奋还在出国考察期间,《生活》周刊以“言论偏激”的罪名被封禁了。直接的原因是:1933年12月,福建宣布成立“人民政府”,《生活》周刊写了一篇题为《人民自己起来吧》的评论。处分是“密令封闭”,不是公开宣布,而且仅止于杂志,并没有牵连到生活书店,也没有禁止原班人马新出刊物。“1934年……刊物逐步增加到10种,编辑部大肆扩充……《新生》周刊继承《生活》传统,邹韬奋的《萍踪寄语》继续刊载。”

  邹韬奋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最后一期《生活》发表了他早在一年多前就准备好的《与读者诸君告别》一文:“记者所始终认为绝对不容侵犯的是本刊在言论上的独立精神,也就是所谓报格。倘须屈服于干涉言论的附带条件,无论出于何种方式,记者为自己的人格计,为本刊报格计,都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邹韬奋回国后,国民党又派出了要员张道藩与刘健群进行劝说,地点在邵洵美家。张道藩当时担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刘健群是复兴社的总书记。但是这次依然没有共识和结果。邹韬奋随后还在《大众生活》上发表了《领导权》一文,驳斥了刘健群的“领袖脑壳论”。

  武将、文官轮番上阵,依旧没有效果。蒋介石决定亲自出马,约邹韬奋到南京面谈。为了免去邹韬奋对安全的担心,由杜月笙陪同往返。但当时邹韬奋已加入全国各界联合执行委员会,是执行委员之一。在和救国会同志协商后,决定不去南京。主要考虑在于,邹和蒋的身份特殊,无法迁就,如果观点僵持住,则可能影响到救亡运动的坚决态度。

  于是,邹韬奋在预定前往南京的前夜把决定告诉了杜月笙。而在杜月笙看来此即是失约。在《患难余生记》中,邹韬奋饶有兴致地记述了故事的尾声,第二天戴笠仍奉蒋介石之命去南京火车站接人,接不到人,只能原车返回。不料天降大雨,道路泥泞,半路车子翻了,弄得戴笠满身污泥狼狈不堪。邹韬奋写道:“在他们看来,我大概是一个最不识抬举的人!”

  邹韬奋放了蒋介石的“鸽子”,随后1936年底苏州法院便以“危害民国”罪拘捕了救国会领袖邹韬奋、王造时、沙千里、沈钧儒等七人,被称为“七君子案”。直到1937年7月才获自由。

  邹韬奋被捕后,胡愈之坐镇编辑部,边听汇报边写特稿,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各大报纸均以“爱国无罪案听审记”通栏大标题刊出满版,轰动上海。同时,生活书店连夜将“听审记”印制成书,免费发放。

  抗战开始后,邹韬奋的思想越发“左”倾,国民党当局对言论的压制也更加严厉。1938年颁布的《战时图书杂志原稿审查办法》和《修正抗战期间图书杂志审查标准》,要求所有出版物须重新送“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审查,发给审查证,印在封底上,才能出版。

  而针对生活书店的打压也逐步加强。1939年4月西安生活书店被封闭,此后,各地生活书店遭搜捕的事故不断发生。到最后,全国50余处分支店除了重庆、桂林、贵阳三处分店,其余均遭封闭。邹韬奋一再向国民党中央文化主管部门交涉,都推说是“地方事件,不是中央政策”。在交涉过程里,国民党特务头目徐恩曾、戴笠都找邹韬奋谈话,劝他加入国民党,但遭到了拒绝。

  1940年6月,国民党派出几个会计专家突然来书店总管理处查账,检查是否领取共产党津贴,结果也毫无所获。

  手段用尽后,由国民党主管文化出版的刘百闵出面再与邹韬奋做最后的谈判。刘百闵提出生活书店与国民党办的正中书局、独立出版社“联合”或“合并”,成立总管理处,请邹韬奋主持,管理所属三个出版机构,各店对外的名称保持不变。但邹韬奋表示,所谓联合与合并,不过是消灭与吞并的别名罢了,绝对不能接受。

  刘百闵又提出另一个方案,即政府给生活书店注资成为股东,派两个人挂个空职“监督”,让政府放心。邹韬奋又严词拒绝,理由是:民办事业是国家法律所允许,生活书店一向遵守法令,已经接受法律监督,不能再受派人“监督”。刘百闵最后摊牌说,这是蒋总裁本人的主意,不能违反。邹韬奋则回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谈判宣告破裂。

  接下来,生活书店各地分店相继被查封,只留下重庆等几处权当做“言论自由”的装饰。张锡荣后来回忆说,在合并谈判破裂后,“封店捕人的事故又不断发生。我早晨办的第一件事,是向守门员董文椿询问是否有电报。见有电报立即翻出,遇有封店捕人等紧急事故的消息立即送到邹韬奋家。他一见到我清早前去,即说:‘又有什么坏消息了。’最后,全国50余处分支店除了重庆、桂林、贵阳三处分店,其余地区的分支店均遭封闭,只是具体方式有差别罢了。”

  邹韬奋最终对于国民政府彻底失望了。“皖南事变”后,他辞去国民参政会议员,秘密离开了重庆,前往香港寻找较为自由的言论空间,继续他的出版事业。然而不久后太平洋战争爆发,他的理想再次被击碎。时逢乱世,不仅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连一个编辑部一部印刷机都无处藏身。邹韬奋在东江游击队的保护下,混在汹涌的难民人潮中离开香港。在广东隐藏了几个月后,国民党的通缉令便已下达,他便动身前往新四军的苏北抗日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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