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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我的香港,我的台湾 | |
http://www.CRNTT.com 2012-12-10 15:15:56 |
第二个例子,我们过去这一两个月来,整个“文化部”可以说是人仰马翻,我跟我的次长、所有的司长们全程都在面对“立法院”对于我们明年度的预算审查。上礼拜的某一天,如果当天看电视新闻的话,你看到的会是,啊,“立法院”又吵架了,矛盾了,冲突了,非常激烈的语言,非常尖锐的对立。但是我在现场啊,我看到的是什么呢?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五点半,我们的出版政策,以及这个全新的出版政策所编列的,比如说四亿台币──明年要做的事情全部被通过了。通过,并不是立法委员闭着眼睛说:通过。他们是就每一个细项认真问政策背后的理念和执行方法;妳编独立书店比如说两千万,这两千万是要做什么的。我们必须跟他们解释,独立书店对于台湾的出版业、对于台湾的阅读风气的推广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告诉他,其中比如五百万是叫做“圆梦的第一桶金”,台湾现在一共三百六十八个乡,三百六十八个乡里,有三分之二是连一家书店都没有的。所以我们有一个政策是要鼓励年轻人,你愿不愿意回你的家乡,到乡下地方去开一家小书店?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你来跟我们竞争,我给你第一桶金,让你回家去开一间书店。 如果你是在一个街坊邻里的角落里,已经有个小小的书店,经营的也还不错,但是你只是单纯的在卖书,那么请你来跟我们申请,我们给你一笔钱,让你可以在卖书之外,还可以办诗人的朗诵、作家的演讲、导演对于电影的现身说法,让已经存在的书店,变成小小的文化中心,让乡下长大的孩子,也有一个濡染文化的机会。所以当天在“立法院”的室内通过非常重要的政策,对未来非常有意义,但是当你打开电视看的时候,只看到吵架,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也都知道,民主,是诸多不得已的、坏的选择当中,一个大概不是最坏的选择。在诸多的选择中,华文世界,包括台湾自己,可以试图在台湾一点一滴的实践过程里头,培养出一个更敏锐的判别力,判断什么是泡沫,泡沫下面有没有静水流深的东西? 我希望以后香港人再到台湾去的时候,不仅只是手里拿着地图找士林夜市、饶河街夜市、宁夏夜市、永康街哪里有好吃的……香港朋友到台湾,说不定以后呢,手上有个地图,知道台北哪条街有独立书店,然后再到台中的独立书店。在台淡水河边有一个书店,卖的只有一个东西,全部都是诗集,好像荷花池里都是荷花,没有一根杂草,而且那儿常常有诗人来朗诵诗。说不定香港朋友以后可以拿着独立书店的地图,从南到北,从西向东走台湾,这是一种不同的文化碰撞。 我在思索的问题 我这九个月在思索什么?“文化部”不是个人的,不是个人可以完成的,“文化部”是一个集体创作,五百位同仁在“文化部”本部,还有很多博物馆、交响乐团总共是两千人,两千人的集体创作。很多事情我们在思考,比方说,这张照片是我拍的,就在屏东的街头。 我跟主管们常常讨论的是,“文化部”就是资源的再分配者,纳税人的钱放在我们政府的手上,然后政府要去考虑资源要如何再分配。是不是所有的资源都只到大都市里头、到铺着红地毯、挂水晶灯的地方呢?那么像屏东这样的、乡下的一家四口,妈妈带着三个小孩,请问他们所得到的文化资源到底有多少? 对于他们,我们有第一线的重大文化责任,那些资源怎么样会做得对,才会真正的使那个躲在帽子后头已经睡着的那个孩子,他长大的过程里头,他得到的不公平会变少,这是我们常常在探讨的问题。我们也需要经常讨论,譬如说,我们要服务的文化菁英以及我们的草根大众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今天台湾视觉艺术联盟的理事长也在这里,他就是代表了艺术菁英,但也不能这么一刀两断,他们也跟草根有很深的关系。 作为一个行政官员,我自然也有很多的困扰,比如说,在民主制度里,一个文化高决策者跟代表民意的立法委员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当我有“压力”时,到底什么是应该要妥协的,什么是要坚持的?这几乎是在每天公文的批示上,每天要做的回应都是一个思路的决定。我也常常必须要思索,有时候要用一个比例的妥协换取更重大的政策的支持。可是,什么是应该妥协的,什么是绝不退让的,中间互动的关系和比例,每一个决定都在挑战你个人的智慧和品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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