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社北京3月5日电(作者 汪毅夫)20余年前,我在《金门:自然灾害的历史纪录与民间信仰的特异情节》(收汪毅夫:《中国文化与闽台社会》,海峡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一文里说:“自然灾害是自然致灾因素对人类社会造成的危害。自然灾害的发生和发展往往表现了一定程度的突发性、不可抗力和破坏力。面对自然灾害长久的威胁和不断的袭击,防灾、抗灾、减灾乃是人类社会长久的愿望和不断的努力。将防灾、抗灾、减灾的愿望诉诸神明,属于消极的努力。这种努力的结果是,民间信仰产生了同自然灾害相关的情节”。自然灾害/民间信仰,这是自然灾害史研究可取的角度。取此角度,又有当留心的研究须知。
兹举例言之。因为蝗灾,民间乃有驱蝗的八蜡神、八蜡神庙和八蜡神信仰(清代学者袁枚《子不语》谓:“虫鱼皆八蜡神所管,只须向刘猛将军处烧香求祷”)。有台湾学者根据八蜡神庙的分布来研究蝗灾发生的历史情况,研究思路是完全正当的。然而,历史纪录、历史遗迹会有所缺失(缺记或者消失),研究者所见的历史记录、历史遗迹也不会是完全的。于是,我们须知,有则说其有,无则不可说其无、暂付阙如可也。在台湾民间信仰里,如果我们未曾闻见有关驱蝗的八蜡神的历史记录、历史遗迹,我们也不可以断定台湾历史上没有蝗灾、没有驱蝗的民间信仰。说来也巧,我近日读书,从康熙(高本。另有稍早的康熙蒋本)《台湾府志》发现首任台湾知县王兆升(1689—1691在任)有诗曰:“飞蝗来凤邑,忽蔽□丰云。妇子奔号急,微民稽拜殷。弭灾全藉德,祝蜡岂徒文。赖有廉仁宪,驱山息异氛”。诗中明确提及凤山蝗灾和祝蜡稽拜的情况;又从翁佳音、黄验《解码台湾史》(台北远流出版社2017年版)读到书中转述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文献里有关台湾蝗灾的记载:1654年10月间,蝗虫排山倒海似地飞来,天空一片昏暗,蝗虫被风吹落遍地,城堡的水井“好像铺上一层红黄色的布”,道路、街面“铺盖着又高又厚的蝗虫”。6月中,当局动员民众捕捉蝗虫,每斤给予5分奖金;新港、木加溜湾、大目降社的长老请求他们的族人一半去上学,一半去捉虫。每周轮班一次。6月,蝗虫遍布全岛(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3册,第341—348页。台南市政府2003年版),等。
在历史上,台湾曾遭受蝗灾等自然灾害。研究自然灾害史,不仅会替古人担忧、也要祝福今人免受灾害。自然灾害是人类的公敌,只有呲牙咧嘴、心理阴暗的非人类才会幸灾乐祸。
(作者汪毅夫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讲座教授、全国台湾研究会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