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在现阶段排除中、印、印尼等印太地区经济大国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原是2005年5月28日由文莱、智利、新西兰、新加坡四国发起,其宗旨是成员之间彼此承诺在货物贸易、服务贸易、知识产权以及投资等领域相互给予优惠并加强合作。其中最为核心的内容是达成包括所有商品和服务在内的综合性自由贸易协定,即成员国90%的货物关税立刻免除,所有产品关税将在12年内免除。该协定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建立自由贸易区。2008年美国宣布加入谈判,并邀请澳大利亚、秘鲁等一同加入谈判。2009年11月,美国正式提出扩大“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自此美国全方位主导“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此后,日本、马来西亚、越南、墨西哥和加拿大也成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成员,使“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成员数量扩大到11个。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美国主导“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 谈判进程的主要目的是:
第一,阻止在亚洲形成排除美国的区域贸易集团,确保美国在亚太地区的经济战略利益。亚洲是美国具有关键战略利益的重要区域。为此,美国不仅要在政治、军事上维持主导地位,还必须在经济上维持主导地位。在区域经济合作方面,阻止在亚洲形成排除美国的区域贸易集团是美国贸易政策的重要目标。美国学者莫新·S.汗(Mohsin S. Khan)认为,亚洲形成一个将美国排除在外的区域贸易集团对美国不利。〔22〕根据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评估,一个没有美国参与的东亚自由贸易区可能使美国公司的年出口至少损失250亿美元,或者约20万个高薪岗位。〔23〕美国通过建立“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可以避免自身被排除在亚洲尤其是东亚区域经济合作之外,从而可以获得现实的经济利益和长远的战略利益。
第二,全面介入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趋势,重塑并主导亚太区域经济整合进程。2010年1月1日,有19亿人口和6万亿美元国内生产总值的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正式建成,这对东亚经济一体化进程有着重要的影响。在美国看来,名义上是东盟主导整个东亚经济一体化进程,实际上东盟只是东亚经济一体化这辆车的乘客,中国对这辆车行驶方向的影响力才是美国关注的焦点。随着东亚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发展和中国地位的提升,美国在亚洲的经贸影响力相应衰落。美国通过“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不仅全面介入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趋势,而且能够重塑并且主导未来亚太区域经济整合进程,成为亚太区域经济整合的规则制定者和进程领导者。通过区域经济合作打开新的市场空间,确保美国企业能够自由和公平地进入这些最具活力的出口市场。
四、地缘政治与美国的“印太战略”
地缘政治是人类政治中历史最悠久的现象之一。它包括客观和主观两个层面的涵义。在客观层面上,它指客观存在的地缘政治态势、关系和过程;在主观层面上,它指人们在对这些客观存在的地缘政治现实认知、理解和运筹的基础上产生的思想、理论和方法论。
美国地缘政治学家尼古拉斯·斯皮克曼1943年发表《和平地理学》一书,在麦金德的“心脏地带”概念基础上,提出了相应的“边缘地带(rimland)”学说。他认为,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发生在边缘地带,而且边缘地带在经济上、人口上都超越心脏地带。因此控制了边缘地带就等于控制了欧亚大陆,控制了欧亚大陆就等于控制了世界的命运。他提出,从西亚、南亚、东南亚到东亚整个沿海地带,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地带,因为:第一,这一地带具有发展经济的优势,是工业化的重要地带;第二,它集中了能源以及很多战略性的资源;第三,这里还是海权和陆权进行角逐的最关键所在。这一理论突出了印度洋至东亚和太平洋地区在国际地缘政治中的重要地位,对奥巴马政府“印太战略”的形成有一定的影响。
(一)美国将亚太地区与印度洋地区在地缘政治上联为一体
在古代,由于喜马拉雅山脉的阻隔,东亚地区和南亚地区在地缘政治上是相对独立区域,相互影响较少。冷战结束后,随着经济全球化趋势的发展和中印的崛起,亚太地区与印度洋地区在经济贸易上的联系越来越密切。
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将亚太地区与印度洋地区在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上联为一体,增加了东亚地区和南亚地区的互动,进一步鼓励了印度“向东看”战略。2012年12月3日,时任印度海军司令D.K.乔什(D.K.Josh)在记者会上称,虽然印度不是“南海争议”的相关国家,但印度已经做好准备赴南海,以保护该国在这一海域的海事和经济利益。同月20日,印度和东盟决定,将双方关系升级为“战略伙伴”关系,并在共同发表的《印度-东盟展望2020年宣言》中提出加强海洋安全领域的防务合作。2013年11月,印度与越南签订为期三年的石油勘探备忘录。根据该文件,越南向印度提供南海上的七个石油区块,包括三个独家开采的石油区块。这使得南中国海的安全形势更加复杂。
近年来,巴基斯坦也开始接受“印太”概念。2015年2月,巴基斯坦参联会主席拉沙德·默罕默德(Rashad Mohammed)在卡拉奇举行的第六届国际海洋研讨会上指出:“印太地区有活力的社会政治条件和经济潜力,各国在该地区安全环境中印太地区沿海要应对的挑战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减轻海上风险和脆弱性要求协调一致的努力。因此,该地区沿海国家需要以合作而不是竞争的精神关注合作性的海上安全。它们在发展军事能力、部署海军和开发资源时不应导致地区紧张的上升。”〔24〕
(二)印太地区格局正在从一超多强向多极格局演变,形成两类多个三角关系
当前,亚太地区正处于地缘政治的转型期。冷战结束后,亚太地区是美国这个超级大国和多个强国并存的“一超多强”格局。随着中国、印度、东盟等新兴力量崛起,以及美国在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中受到削弱,美国的实力相对下降,亚太地区正在向多极化方向发展。印太地区作为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整体性的形成,进一步加快了多极化趋势的发展。
印太地区多极化趋势的表现形式之一是形成两类多个三角关系。第一类三角关系以三角博弈为主,包括中美印三角关系、中美日三角关系、中美俄三角关系、中美澳三角关系等。第二类三角关系以三边合作为主,包括美日印三边关系、美日澳三边关系、美印澳三边关系、美日韩三边关系等。虽然根据国际政治中的三角关系理论,这第二类三角关系主要是三边合作,不是典型的三角关系,但美国越来越重视这些三边合作关系,这就表明美国在实力相对下降的情况下,不得不更多依靠盟国和伙伴国家的力量。
中美印三角关系是印太地区最重要的三角关系之一。美国是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最大的发达国家,又是国际体系中占主导地位的大国。中国和印度是两个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互为邻国,又是国际体系中两个上升的大国。中美印互动关系朝什么方向发展,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世界的战略格局和国际体系的走向。美国有的人企图用提升美印关系来制约中国。但美国能否利用印度来平衡和制约中国,并不完全取决于美印关系的发展。因为在经济全球化趋势下,中印两国之间有许多共同利益。首先,中印两国的发展是在亚洲兴起大背景下进行的。世界经济和政治重心正在从大西洋两岸向印太地区转移,中印两国都发展起来,才能实现亚洲崛起和亚洲世纪;其次,中印作为两个最大发展中国家,都致力于提高本国人民生活水平和教育水平,相互军备竞赛或相互牵制,并不符合两国国家利益;第三,中印两国都是新兴大国,在历史上都有着遭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侵略的类似遭遇,现在都面临着实现现代化的相似任务,因此它们的战略目标是并行不悖的,相互间共同利益远远大于分歧,两国都致力于国内经济发展,并希望实现地区与世界和平。中美之间也有许多利益交汇点,它们的战略目标并不是相互冲突的,虽然有相当多矛盾之处。中美印之间是有可能避免“安全困境”的,因为安全的内涵正在发生重大变化,传统军事安全虽然仍很重要,但非传统安全威胁的上升促使中美印更多进行合作。世界正处于一个新的经济全球化时代,在“地球村”中,中美印共同面临恐怖主义、传染性疾病等许多非传统安全威胁,需要合作加以应对。
中美澳三角关系是印太地区重要的三角关系之一。美澳是盟国,两国承担安全方面的相互义务。2014年, 中国购买了澳全部出口商品总额的33.8%,中澳贸易总值达到约12820亿美元。〔25〕近年来,美澳军事关系加强。2011年11月,奥巴马总统宣布,美国从2012年开始在澳大利亚驻扎250名海军陆战队员,未来驻澳美军总兵力将达到2500人。这些部队进驻澳大利亚北部达尔文港的罗伯逊军事基地。这是美军战斗部队首次正式驻军澳大利亚。美国海军正在考虑获得更多使用珀斯附近西部港口舰队基地设施的机会,甚至希望派遣美国军舰轮换驻扎使用这些基地设施。美国核潜艇曾不时利用这些设施,因此存在先例。美国空军B-52战略轰炸机和B-2隐形轰炸机将可能开始使用澳大利亚北部的跑道,这也是加强美国与澳大利亚国防军之间联合训练演习的一个途径。 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防务分析专家扎克·库珀(Zack Cooper)认为:“美国一直对利用这些基地很感兴趣,如果不是能够随时使用,那至少也能够通过它们进行部队的轮换。此外,从地理角度来说,这些基地位置极佳,可以让美国在需要的时候轻松地快速到达东南亚。”〔26〕由此可见,美国在澳大利亚派驻战斗部队和舰机,以及美澳加强防务关系,主要是为了应对在南海和东南亚可能发生的危机事态。与此同时,澳大利亚在经济上又难以离开中澳经贸关系。中国自2007年起是澳大利亚最大交易伙伴,也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出口目的地。矿石和能源是澳大利亚出口中国的最大宗商品。这些使得澳大利亚不愿意在中美之间选边站。但中美澳三角关系中也存在一些博弈因素。
中美俄三边关系是在冷战结束后逐渐形成的。在中美俄三边关系中,中美之间和美俄之间的关系竞争与合作并存,摩擦与协调交替。1996年中国和俄罗斯决定建立和发展两国“平等信任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这一关系是“建立在不结盟、不对抗、不针对第三国基础上的新型国家关系”。〔27〕2001年7月16日,中俄签署《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彻底摈弃了那种不是结盟就是对抗的冷战思维,是以互信求安全、以互利求合作的新型国家关系的体现”。〔28〕中美经贸关系的日益密切已经使经济合作成为两国关系的最重要压舱石。在中美俄三边关系中,中俄两国之间的关系要好于他们各自与美国的关系。中俄两国并不是与美国全面对抗,而只是在某些主要问题上,如美国发展导弹防御系统、北约东扩等,寻求加强相互合作以在外交上应对美国。从现实情况看,中美之间和俄美之间由于既有很多共同利益又有许多矛盾,因此形成既合作又竞争关系的可能性最大。但在乌克兰危机发生后,美俄之间的对抗性有所上升。中俄两国与美国之间在某些传统安全问题上会出现“零和”模式;但由于各国在经济方面相互依存关系的发展和存在许多跨国界问题,它们在大多数非传统安全问题上,如环境恶化、国际恐怖主义、毒品等,将不得不寻求良性互动或良性互不动,面临“三赢”模式或“全输”模式。
中美日三角关系在冷战结束后成为印太地区影响最大的三角关系之一。当前,国际战略形势正处在深刻变化之中。中美日三角关系也在进行前所未有的调整。现在中美日有很多共同利益。它们相互之间的贸易和经济合作关系不断发展,在经济上日益相互依存。中美都希望亚太地区保持和平与稳定,都需要进行合作来解决一些全球性问题。但日本右翼和安倍政府企图否认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历史,安倍政府意在修改日本和平宪法,加强军事力量。日本政府宣布所谓“钓鱼岛国有化”,激化了中日关于钓鱼岛主权归属的争议。美国为了制约正在上升的中国,强化美日联盟。这些成为造成中美日三边关系复杂化的重要因素。从长远来说,中美日有必要建立平衡稳定、合作共赢的三边关系,这将是构建全球大国战略稳定框架的重要一环。
总体来说,在第一类以博弈为主的三角关系中(包括中美印三角关系、中美日三角关系、中美俄三角关系、中美澳三角关系等)中,虽然美国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即矛盾中起主要作用的方面,而这些三角关系的性质,主要地是由矛盾的主要方面决定的,但中国仍有较大或一定的回旋余地和博弈空间,特别是在中美俄三角关系中。在第二类以三边合作为主的三角关系(包括美日印三边关系、美日澳三边关系、美印澳三边关系、美日韩三边关系等)中,美国占有主导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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