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丽曼赴台3 天后的全家照(后排左起王建文、章丽曼、陆佩兰;前排左起:王巧云、王巧玲、王晓波。晓波时年7 岁,1950 年3 月20 日摄于台中) |
据判决书说,章丽曼“应承”此事后,“由匪黄忠介谒上海匪干于任,转由于任询其丈夫性格如何?幷嘱函约其夫来港,以便当面说服。遂给章由上海至广州路条及函介于广州爱群酒家匪干熊玉辉(按:该匪即张玉惠,化名熊玉辉)。抵穗与张匪见面,而张匪仍如于匪相同垂询其夫个性,幷嘱其抵港时电嘱其夫来港,籍便当面说服,一面大施其利诱之伎俩。订明通信暗号:如以‘我们都好,都平安’,即是丈夫不肯,没有情报;‘三个孩子闹病',即是情报寄出;又如寄情报用一本书,在其最前的几页或最后的几页用铅笔轻点所要的字为情报传递之方法。幷嘱探其夫办何案?跟踪何人?及劝其夫于匪打台湾时叛变。章由穗返港,静候五天,仍未见其夫来港。嗣接张匪来信约在九龙弥敦道一旅邸见面。章趋见时以实相告,张匪遂给与广州匪方通信地址,章即于同年三月十七日抵台。”〔6〕
革命“女汉子”
1950年3月17日章丽曼到达台湾后,全家在乱世中再次团聚,一家老少喜气洋洋。此时王家已从花莲迁往台中,三天后(3月20日)特意到照相馆拍了张“全家福”,以资纪念。(见上图)
然而不出所料,章丽曼身负的重任却无法完成。判决书上说:章丽曼抵台后,“未几,果向其夫王建文煽惑,为匪联络,表现工作,否则最低限度在台打仗时不要对匪牺牲太大。维时其夫王建文任宪八团三营营长,不但不为所惑,反而严辞驳斥其思想错误,言行不当。”章丽曼知事不可为,乃于同月,按照事前双方的约定,给在广州的张玉惠(即熊玉辉)写了一封密信,“问候‘平安’,表示其夫不允,无何情报之意思。”〔7〕
“1950年3月”中下旬,这是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一方面在大陆,人民解放军正在厉兵秣马、紧锣密鼓地准备渡海武力解放台湾;另方面在岛内,这正是台湾国民党当局残酷绞杀中共地下党人的当口。其时,蔡孝乾已经被捕叛变,中共台湾省工委遭到彻底破坏,大批地下党员或被杀,或入狱,或逃亡,岛内风声鹤唳,白色恐怖迷漫全岛。而正是在这个当口,章丽曼来到了台湾。
其实,早在章丽曼赴台之初,台湾情治部门就盯上了她。判决书上说:“本部以章丽曼来自匪区,自始即予严密监视,获悉其不无嫌疑之处,遂将乃夫王建文迁调附员,用以防患于未然。”〔8〕王建文从“营长”改调“附员”,被削去了带兵权。后经长达近三年的秘密监控侦察,遂于1953年2月28日元宵节当晚,宪兵司令部终于对王建文/章丽曼夫妇二人下手了!
王晓波回忆说:“妈妈被捕后,起先关押在台中的宪兵营部,那是前不久我父亲在那当营长的地方。也许是由于父亲出身宪兵官阶中校的缘故罢,妈关押在台中时,还准许婆带我去面会。在妈解送台北之前,告诉婆,只当她车祸死掉,要婆带大我们,当时小妹在吃奶,我还记得妈对婆说:‘如果带不了那么多,就把她(小妹)送掉罢。'妈说着就哭了出来,幷摸着我的头说:‘要好好听婆的话,帮婆带好妹妹。’当时我似懂非懂的含着泪点了头。从此我们就没有再见到妈,再见到妈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坛骨灰了。”〔9〕
章丽曼夫妇被捕后,经过两个多月的关押与审询,直到1953年5月11日,才由宪兵司令部军法合议庭作出宣判:认定“章丽曼煽惑军人逃叛,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全部财产除酌留家属必需生活费外没收之。王建文明知为匪谍而不检举,处有期徒刑七年”。〔10〕判刑后又过了三个多月,1953年的8月18日,章丽曼被国民党宪兵司令部押赴台北马场町刑场执行死刑,年仅29岁。
1991年6月3日,台湾《中国时报》发表了一篇王晓波和着血与泪写下的悼念母亲的文章,文中说:“我们从来没见到过母亲的判决书,也不知道母亲是怎样遇害的。直到我台大研究所毕业后,那年料理母亲后事的表兄来家过年,而拉着我到户外去,跟我说:‘你已经学成毕业了,应该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他才把将近二十年前,他在宪兵部队里四处打听母亲逝世的经过告诉了我。”
妈被捕后,曾自杀二次,一次是吞金项链,一次是吞下一盒大头针,但都没有成功。我们已无法知道,妈是处在何种境遇,而必须以自杀来保卫自己。临刑前,要她喝高粱酒,她拒绝了;她说,她是一个清清楚楚的人,死作一个清清楚楚的鬼。要她下跪受刑,她也拒绝了;她说,她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她是无罪的。最后,她是坐着受刑的,临刑前还是一直高呼口号,口号声是被枪声打断的。”〔11〕章丽曼,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生命、四个可爱孩子的母亲,就这样悲壮地牺牲在了国民党的屠刀之下!一个其乐融融、好端端的家庭,自此家破人亡,过着凄惨的生活!
王晓波一家的苦难人生
母亲遇难时晓波只有9岁多,他的大妹巧玲才7岁,二妹巧云6岁,小妹学昭还未满周岁。父亲王建文也因“知匪不报”而被判处七年徒刑入狱。料理章丽曼后事的是当时正在宪兵服役的王晓波的表兄谢永全,是他把小妹从台北抱回来的。
王晓波说:直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母亲遇难了。记得当时,婆哭天抢地的叫着:‘女死了,儿不在(在大陆),叫我怎么办啊!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我当时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以后我就是没娘的孩子了’,两个妹妹更是只知道傻乎乎的看着婆。
那时婆望着我们兄妹,想到母亲的遇难和往后的日子,就悲从中来的哭泣,我最长,只有我安慰婆,‘只要我们长大,一定会好好的孝顺婆’。婆听了更难过,又望着我们哭:‘我的仔啊!你们什么时候才长大啊!’婆不哭了,我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但又怕再触动婆,就只好自己跑到一条离家不远的小河边,独自一个人莫名的大哭一场才回家。”〔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