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 ->> 评论文章 】 【打 印
【 第1页 第2页 第3页 第4页 】 
《归来》的文化失忆症

http://www.CRNTT.com   2014-06-13 12:18:40  


 
  电影一开始,“阶级敌人”陆焉识从劳改农场逃跑了。第一个镜头是,急剧行驶的、伴随巨大响声的列车和蜷缩为一团、异常渺小的陆焉识,相似的表现手法在随后陆焉识从天桥下面跑出来与天桥上的冯婉瑜相会的场景中再次出现,久别重逢的爱人之间嘶哑的呼喊淹没于震耳欲聋的火车鸣笛中。这种视觉和声音上的强弱对比是为了呈现不可抗拒的历史车轮与形单影只的个体之间的对抗,这也是80年代历史文化反思中经常使用的修辞方式,即用个人、亲情、爱情、人性的弱小来批判代表历史前进方向的火车这一现代运输工具的冷酷、无情和残暴。果然,特定时代的暴力阻隔了一家人的团聚,女儿向组织告密父亲也留下亲情的裂隙,这些都表现为冯婉瑜从此得了心因性失忆症。不止陆焉识需要回家,背叛父亲的女儿也被母亲赶出家门。

  影片给女儿“大义灭亲”的行为提供了一种个人主义的解释,她出卖父亲并非因为陆焉识是阶级敌人,而是为了获得扮演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女一号的机会,一种青年人的争强好胜。“吴琼花”这一底层妇女参加革命、改变阶级命运的故事,被转化为一种主角与配角的名利争夺战。在陆焉识的帮助下,早已道歉的女儿顺利回归家庭,女儿成为影片中唯一回“家”的人。这种母女之间的和解,以女儿重新穿上“吴琼花”的戏装在客厅中重新跳舞剧《红色娘子军》为标志。这个温馨的场景,不仅呼应着影片开头段落作为“文革”样板戏象征的芭蕾剧,而且使得红色经典能够在三口之家的内部上演,一种剧场中集体性的公共政治演出变成了家居客厅里的父母与孩子的艺术赏析。女儿的背叛、无法扮演吴琼花的心结以及革命文艺自身所携带的负面想象在这一刻得到化解。不过,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场景被冯婉瑜没有认出女儿所扮演的角色而打断和解构。

  《归来》中还有一个从未露面的角色也没有归来,这就是让冯婉瑜充满恐惧的“革委会”的造反派方师傅。当陆焉识兴师问罪去找“发配”到城郊炼钢厂的方师傅报仇时,看到了另外一个“冯婉瑜”,一个焦急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80年代以来,在“陆焉识”们从六七十年代的“陆犯”变成控诉革命、追求改革的文化英雄之时,“方师傅”们则从“文革”当权派变成小人、野心家或权力投机分子,如电影《芙蓉镇》(1986年)中一心造反的懒汉在“文革”结束后变成滑稽的疯子。相比之下,《归来》却呈现方师傅作为施暴者的另一面,他也是历史的受害者,从而使得方师傅式的人物也得到某种人道主义的宽宥。

  如果说年幼无知的女儿最终搬回了家、陆焉识也毕竟平安归来以及方师傅都获得一定的谅解,那么影片中真正无法归来的角色就是从未离家的冯婉瑜,直到影片结束,冯婉瑜记忆深处的陆焉识依然没能“归来”,哪怕组织宣布陆焉识已经平反,哪怕丈夫陆焉识使出浑身解数来唤醒冯婉瑜的记忆,陆焉识真的变成了不能相认—“焉识”!是什么让冯婉瑜与陆焉识相逢却不相识呢? 


 【 第1页 第2页 第3页 第4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