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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再复:我和李泽厚不否定革命历史合理性

http://www.CRNTT.com   2011-09-17 09:32:15  


 
  财新《中国改革》:你认为自己在上世纪80年代“尽了一个思想者的责任”,但这也导致你后半生的漂泊。如果当时能预料到这种情况,还会如此活跃和“反叛”吗?

  刘再复:如果没有在上世纪80年代提出一些被视为“异端”的理念,我可能就不会有漂泊的第二人生,这一因果是个事实。但是,对于人生,我只追求丰富,并不求功名与平稳。正因为这样,我才特别喜欢乔伊斯所说的,“漂流是我的美学。”在此心态下,我可以明白地回答:即使当时能意料后半生的轨迹,80年代我还是会如此坦然。我还想补充一句话:思想者把思想自由视为最高价值,漂泊让我赢得思想自由和表述自由,如果在上世纪80年代能预料到可以赢得这一幸运,那么我的思想将更加活跃。

“告别革命”是与非

  财新《中国改革》:上世纪90年代你与李泽厚先生在海外谈“告别革命”,引起一片哗然,至今依然未被主流话语接受。请问你认为原因何在?

  刘再复:“告别革命”,说到底是告别暴力,即告别那种大规模的、群众性的、以暴力流血推翻现政权的方式。这种告别,执政者本应当是欢迎的。但是,“执政党”如果没有从“革命党”的思维框架里走出来,就会觉得“告别革命”理念否认革命(武装斗争)的合理性。其实,我和李泽厚先生一再声明,我们并不否定以往革命的道德正义性和历史合理性,只是认为暴力革命并非历史的必由之路,革命并非绝对圣物。改良、协商、妥协(不是没有斗争)的方式可能更有益于减少历史前行的代价。固守“革命党”思维框架,自然就不能接受“告别革命”理念。

  从某些反对者的角度说,他们认定改良、妥协的办法行不通,需要“重新洗牌”,所以,他们也反对“告别革命”。

  对立的双方,在哲学上是一致的,都是“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思维方式;双方在思想脉络上也是一致的,都是近代激进主义思潮的继续。不能接受“告别革命”的原因还涉及中国的大、小文化传统以及“除恶务尽”的国民性问题等等。说来话长,留待以后再讲吧。

  财新《中国改革》:今天的中国社会状况与你和李泽厚对谈时相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告别革命”的观点在今天是否仍适用?

  刘再复:《告别革命》对话与整理的时间是1992年至1994年。香港推出第一版的时间是1995年。到今天,中国已发生很大变化,特别是经济飞速发展,中国已相当富强并将更加富强。然而,历史总是悲剧性地前行,发展付出了巨大的伦理代价,还带来社会变质和两极分化。

  法国著名思想家托克维尔在其名著《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阐发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见解,他认为,暴力革命往往不是发生在贫困即经济匮乏时期,而是发生在经济上升、社会繁荣而产生两极分化的时期。更何况,中国人向来能忍受贫穷,但不能忍受“不均”,更容易产生怨愤和不满,在这种历史场合下,“告别革命”或“继续革命”的选择,带有极大的现实意义。阶级差别、阶级矛盾将永远存在,在矛盾冲突面前,只有阶级调和(改良、妥协)与阶级斗争(即暴力革命)两种基本选择,我们认为,前一种选择比较好,代价比较小。但调和不是投降,不是没有原则,不是没有斗争。其实改良、调和更复杂、更麻烦。

  我和李泽厚先生只管“念佛”,不管“行佛”,只能回答你的理念问题,不能回答是否“适用”于当下实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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