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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历史:常书鸿的胆识与徐迟的谀辞

http://www.CRNTT.com   2010-07-16 12:36:55  


    
  二 

  又过了八九天,我准备到常老那里看看钢背心的事怎么样了,并商量回去的事。“小和”看着我,怯怯地说:“我也想去看看常伯伯。” 
 
  她在兰州外文书店工作。我们是我65年底到兰州为莫高窟加固工程事出差,通过买书自己认识的,这时还没有结婚。“文革”前常老曾经很关心这件事,还专门到外文书店指名找过她。回敦煌后对我说,你那个女朋友很不错呵!很善良,就像她的姓一样,还会外文打字,那么多外国书,都能认得。其实她只是戏校毕业,毕业时正赶上甘肃的“自然灾害”时期还没有完全过去,在已经饿死几百万人的年头,谁还看戏?全省各地的剧团几乎都裁撤光了,才改行分配到书店的。她根本不懂外文,哪能读得懂!外文书店那些书名全是死记硬背的,大致知道哪本书是哪国的,说的什么罢了。 
 
  常老找小和的过程是小和以后许久才告诉我的,说66年春的一天,书店门口停了一部小车,常老走下来进了书店,向别人打听到她,径直走过来,开口便问她上过什么学,怎么到书店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又指名要买两本法国画册,似乎是要考考她,她找到了。他们还谈了些别的事。随后常老又要找她的主任,走后主任告诉她说,刚才来的就是鼎鼎大名的常书鸿,给主任主动介绍了我的情况,说是清华毕业的,团员,做事很认真,说他可以证明我没有结过婚,家庭也没什么问题。还说起我的父亲在起义中立过大功。又补充说:“常书鸿说萧默的缺点就是有点书呆子气。一次他领着民工种树,带了皮尺,树距一点也不能差,别人差了一点,他硬是要拔起来重种,还跟民工吵。”那时候结婚都要领导批准签字才行,但当时我们认识才刚刚两个多月,又只能隔空喊话,根本就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我们是认识以后三年多才结婚的),对主任还保着密呢!听小和说了,显然是常老要替我当面考察一下小和,就像父母替子女着急一样,我觉得有点好笑,也深感常老的可亲可爱。 
 
  “一只船”就在反修馆(原中苏友好馆)旁边文化局的对面,要去必须经过文化局门前,局里有些人认识我。如果是我一个人去,当然光明正大,什么时候都可以。但若是带着她去,成了私人访问,性质就不一样了。我考虑了一下,说:“那就等晚上再去吧。” 
 
  入夜,下了公共汽车,我们就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专门挑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到了常老家门,偷偷溜进去,见到常老。小和拿出一包点心放到桌子上,没有说话。常老对小和笑了笑,却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慌慌张张地,叫儿子倒茶,想想又似乎觉得不妥,看看我,见我没反应,才叫儿子把茶端上来。我们刚坐下,常老说,还是到里屋坐吧,又“转移”到常老卧室,常老还到大门口张望了一次,这才安心坐下。以后我听李承仙说起“‘老鬼’当时真是太意外了,倒茶也不是,不倒也不是。”“老鬼”是“文革”后李承仙对常老的“爱称”!是从“文革”期间她被迫称常老为“老牛鬼”转化而来的,只是把“牛”字省去了。这种称谓,却也别有意趣。 

  常老先说话:“今天嘉煌陪我到厂子里去了,钢背心已经做好,试了一下,还有些小改,明天就可以取回来。” 

  “嘉蓉回来了吗?”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这事我还想向你请示。嘉蓉在天水插队,不在天水市,是天水地区的××县××乡。乡下不通邮,村子里也没有电话。这几天我们也很着急,幸好联系到了天水一个熟人,已经把话带到了,说是最早明天可以回来。” 

  我沉吟了半晌,不得不提出常老最怕我问的问题:“那我们哪天回去?”
 
  常老说:“你看,嘉蓉最早也得明天才能赶回来。” 

  意思很清楚,常老非常希望我能宽限一些日子,好让他们父女团聚两天。
 
  “所里革委会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说:“厂子的单子上写明了交货时间,回去晚了会找你的麻烦。” 

  “你看有没有法子可想?”几乎是恳求了。
 
  这时,小和在桌子底下碰了我一下,我明白她的意思,是盼着我能给常老行个方便。 

  我左思右想,提出了这么几条:“要见嘉蓉的事你们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许说,”我转向嘉煌:“你姐回来你们两兄弟去接,哪怕绕道也不能走文化局这边,不能让别人看到,最好晚上到家。”又转向常老:“那就从明天起推后两天,第三天晚上我们回去?” 

  “那就这样吧,”显然,常老仍面有难色:“不过万一嘉蓉……” 

  “四天吧!第五天我们走。到时候哪怕嘉蓉见不上,也不能再等了,没法子交待。”
 
  “那就太好了。”常老放了心。我们还约好了车次,是晚间从兰州首发的一趟,买车票的事我要他不用管。约好要是没有别的情况,就在站台见面。 
 
  我们又谈了些别的,然后我走开了,在外间屋随便看看,留下小和与常老一起,改为“私人访问”。我的“身份”不同,不管怎么说,常老对我的戒心一下子是放不下来的,从他老刚才说出的那个“请示”,就可以见出了。 

  出来以后,小和问我:“你说怎么向所里交待?” 

  “只要不超过太久,大概可以蒙过去。就说钢背心不合式,改了两次,或者车票不好买。凡事也不可想得太周全,太周全了,什么也干不成。”一会儿,我还是加了一句:“不过,那帮子老左,也不是那么好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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