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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焱: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

http://www.CRNTT.com   2011-09-20 13:42:41  


 
  主持人:我们回顾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在辛亥革命之后,国共之间是一个更血腥的革命,转折可以从蒋介石开始,把孙中山奉为国父时,共和已经差不多没有了,还是在帝制中延续,党天下。但蒋介石有一个军政、训政到宪政的路径,台湾现在已经差不多完成这个轨迹,共产党大陆这边有没有这样的轨迹?

  王焱:刚刚讲到康有为公羊学的三世说时没有讲,孙中山的训政、军政、宪政对应的,其实就是康有为的三世说,实际上是孙中山受到康有为进化论模型的影响。宪政与法治的实现,是民族国家构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需要一个过程。可能在一代人来说是一个难题,但到了下一代可能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辛亥革命很难说是哪个阶级的革命

  主持人:我这两天一直在看这段历史的书,辛亥革命尤其是清末改革,从洋务运动梳理过来,洋务运动可以算作是一个经济改革,戊戌变法是一个政治变革,但这两个好像都没有留下什么显着的成果,清末新政时最开始启动的是教育方面的改革,这个好像还有一些比较好的成果。

  王焱:戊戌变法如果作为中央变法来看,是失败的;但另一方面社会上的变革还在静悄悄的进行,比如说各地兴办工商实业,办报纸刊物,兴办各种新兴学堂,现代宪政民主知识的大量传播,地方上立宪运动的力量不断壮大,各省都成立了咨议局。辛亥年的政体革命,即从帝制中国转成共和中国时,正是清代皇室、北洋执政集团、南方革命党人,以及各省的地方士绅(各省的咨议局)等共同推动所达成的一个结果,正是在以上基础上实现的。君主制演变成共和制是一个政体革命,康有为是保皇的,却是君主政体的埋葬者。他是反对民主共和政体的,却为这一政体革命前驱先路。他可能到最后也没有弄明白,他在政体层面的保守主张,与他在思想文化层面的激进含义,两者是不相容的,是有冲突的。这一激进文化的流风遗绪却绵延不绝,我们嘲笑康有为保皇守旧,但直至现在也还没有跳出他的公羊三世说,到现在我们还说“千军万马奔小康”,“小康”不就是公羊学朝夕念诵的口号吗。

  网友4:辛亥革命并不是资产阶级革命,您对辛亥革命的性质能否做一点解读?

  王焱:辛亥革命的爆发,武昌起义只是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至于说它的性质是那一个阶级取胜了,这恐怕还是太受过去阶级斗争史观的影响了,北洋执政集团、革命党人、清皇室还有地方上的立宪党人,在中国社会结构上的位置各不一样,但他们最终却达成了一个共识:即终结君主政体,实行共和民主政体,所以很难说这是哪一个阶级的革命。

  政治家或执政集团是能够变化的,不一定专属于某一特定阶级。从秦汉时期起,中国的君主政制就开始依靠一个科层等级制度的官僚体系来管理国家,官僚阶层有它自己的利益,不见得能够完全根据生产资料占有的位置来划定。在中国文明里,政治秩序历来是各种秩序的中心,掌握政治权力的人占据中心位置。

  如同任何一个革命运动,辛亥革命也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有些人主张的仅仅是种族革命,即只要汉族人当权,君主制共和制是无所谓的。那时有些革命党人在政治方面还很幼稚,不太懂得现代民族国家是怎么回事,有人甚至认为就是一个种族一个国家。可晚近有人统计过,当今世界上由单一族裔构成的国家连10%也不到,大部分是多种族的国家,像美国这种“民族大熔炉”就更不用说了,像法兰西民族,德意志民族,历史上实际上是没有这些民族,这是近代民族国家构建打造出来的国家和民族,所有法国公民叫法兰西民族,所有德意志公民就是德意志民族,这说明nation是一个政治概念,是一个公民概念,是一个需要建构的东西。如果要想建构出一个新的民族----中华民族,就不要老扯过去那些种族间打仗的事儿。那样,只能制造国家民族的分裂。

中国现在的精英没有达成共识,还在纠结中

  网友4:百年前的变法失败如果是因为知识精英不靠谱,那今天的精英们有这个能力和见识吗?现在的精英们在知识界对未来去向有没有共识?或者怎样形成一个共识?

  王焱:现代宪政的含义,与康有为的想法不同,康有为严分新党旧党,认为旧党都是乱臣贼子,而他是圣人。反对圣人的人哪还有好人吗?宪政不是那个含义,而是各个社会阶层都可以在宪政法治的框架内自由表达你的利益和意志,这要达成一种共识,宪政才有可能。如果想康有为那样,将政治道德化,道德政治化,只能距现代国民国家越行越远。

  当下中国是一个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各种事物与思潮纷然杂陈、纠缠难分的社会,在发达国家是历时性的东西,在我们这里成了共时性的,所以比较麻烦,要想取得这种共识比较困难,这只能取决于当代中国执掌各方面权力的政治精英、经济精英、知识精英,如果这一精英阶层有魄力、有前瞻性的长远眼光,主动推动社会转型,那么就会顺利得多。而实际上文人的意见并不很重要。如果没有这样的意愿,那就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柏拉图说建立一个好的共和国归根到底需要运气,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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