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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从破冰到建交 13当事人亲历

http://www.CRNTT.com   2009-01-01 00:09:49  


   
  “开始总理和主席都认为,要来你就公开来嘛,躲躲闪闪干什么。通过几次交涉后,我们也理解他们了,而且许诺,双方都采取最有效的措施,保证访问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秘密访问对美国更有利,回旋余地大。谈得成,照样可以提高尼克松的政治地位;谈不成,残局也好收场。”唐龙彬回忆。

  不难理解的是,在政治生活高度透明的美国,“保密”的操作难度更大一些。参与秘密访华的基辛格助手之一温斯特.洛德后来出任驻华大使,与唐龙彬渐渐相熟,也经常单独请唐龙彬夫妇去他的大使馆官邸吃饭。有一次洛德告诉唐龙彬:自从到白宫工作后,出差无数次,每次出差,别人可以不讲,夫人是必须要告诉的,也随时保持电话联系。但基辛格事先交代:这次任务保密第一,对谁都不能泄露半点机密。洛德的夫人是华裔作家包柏漪,出生于上海。洛德很想告诉妻子这一次要到她的祖国去了,可又不能说。结果洛德想了一个办法——临行前一天晚上,他久久地站在自家朝东的那扇窗子前,想给妻子点暗示。不过“破译”这样的身体语言密码难度实在太大了,唐龙彬说,包柏漪后来告诉他,她当时直犯嘀咕,也不好多问什么。直到基辛格之行公开后,她才恍然大悟。

  轻剑与大锤

  “世界人民,包括美国人民都是我们的朋友。”1970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照例在报眼位置刊登了一则“毛主席语录”。不过当时的中国人,从上到下,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细微变化。

  其实这条语录出现前,还有一个重要信息是,毛泽东会见斯诺的头版新闻和毛泽东与斯诺在天安门城楼的照片。

  1970年10月1日,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照例出现在天安门城楼国庆观礼台上,被称为中国人民老朋友的斯诺也在受邀出席的嘉宾之列。“当时我也在城楼,我们感到突然的是,总理有意安排斯诺站在毛主席后面,给他提供一个和主席交谈的机会。”在礼宾司工作的唐龙彬说他当时特别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按照礼宾规格,斯诺不能站在主席旁边,还有西哈努克等几个身份更高的国际友人。”

  为斯诺做翻译的冀朝铸在接受采访时对我回忆:“其实他们也没有谈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互相寒暄了一下,然后就一起观看游行。”而毛泽东则直言,这是放个试探气球,以触动触动美国的感觉神经。然而,“不幸他们对我们敏锐的观察事物的能力估计过高”,基辛格后来在回忆里自嘲地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基辛格才领悟,“这是史无前例的,哪一个美国人也没有享受过那么大的荣誉,这位高深莫测的主席是想传达点什么”。

  因为这个信号并没有触动美国的“感觉神经”,12月18日早上5点,毛泽东突然决定接见斯诺。这次长达5小时的谈话,是毛泽东晚年最长的一次。于是有了后来广为流传的几段著名的讲话:

  “我是不喜欢民主党的,我比较喜欢共和党,我欢迎尼克松上台……他如果想到北京来,你就捎个信,叫他偷偷地,不要公开,坐上一架飞机就可以来嘛。谈不成也可以,谈得成也可以嘛。何必那么僵着?”

  “如果尼克松愿意来,我愿意和他谈,谈得成也行,谈不成也行,吵架也行,不吵架也行,当做旅行者来谈也行,当做总统来谈也行。总而言之,都行。”

  “中美两国总要建交的,中国和美国难道就一百年不建交?我们又没占领你们那个长岛。”

  “现在看来,斯诺并不是一位合适的人选,因为美国人都知道他是左派,倾向于共产党。”38年后,当年的亲历者冀朝铸这样认为。

  其实在中国国内,即便被革命斗争训练得政治嗅觉极为灵敏的老百姓们也难解其中深意。斯诺与毛泽东的谈话记录后来以中央文件形式下发到全国的每个党支部。后来成为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所长的资中筠在接受采访时回忆,1970年的一天,正在河南某干校劳动的资中筠突然被叫去开会,听关于毛泽东接见斯诺讲话的传达,“整个内容给我们念下来,斯诺说什么,毛主席说什么,一直把这个谈话传达到大队支部,传达到最底层”。可是那时的资中筠注意到的是那个信息:毛泽东告诉斯诺,“四个伟大”(指林彪对毛泽东的称呼——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讨嫌。“那时候我们的脑子整天看谁出问题了,所以我们注意了那个‘讨嫌’,隐隐觉得林彪是不是要出事,根本就没想到传的是(中美解冻)这个信号。”

  讲话传达后不久,很多涉外单位有外事工作经验的人都从干校陆陆续续调回北京,其中就包括唐龙彬和资中筠。当时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扎根于农村的资中筠没想到,仅仅几个月后,她就被调回北京,参加接待尼克松访华的筹备小组,更没想到,她后来会成为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所长。

  实际上,也并不是中国在单方面释放和缓的信息。虽然未领会到中国领导人的意图,但尼克松几乎在相同时间也向中国传达了示好信号。在接受《时代》周刊采访时,尼克松说:“如果说在我去世之前有什么事还必须要做的话,那就是到中国去。如果我不能去,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去。”相对于中国的表达方式,美国人的方式显得直接又热烈。

  几个月后,尼克松在接见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时,提到中国,他第一次用了“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是美国总统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后来基辛格不无调侃地说:“如果说毛拿的是一把轻剑,尼克松却举着个大锤来传达他自己的信号。”

  暗流涌动

  “中国跟美国虽然有22年没有来往,但始终还是有渠道的,先在布拉格,后来在华沙,中美大使级会谈一直没有中断,虽然中间也换了好多任大使,一共谈了136次。”前中国驻比利时兼欧盟大使丁原洪当时任外交部美大处处长,参与中美之间多次核心谈判的他也是中美关系的见证者。他在接受采访时告诉我:“从1955年到1970年,中美一直陆陆续续地在谈。”前中国驻葡萄牙大使过家鼎在接受采访时也回忆,他曾经在中美多次秘密会谈中担任英文速记员角色,因为双方立场彼此相差太大,“15年的谈判只达成一个平民遣返协议”,而这个协议最大的“成果”,应该是钱学森的回国。

  中美双方商定好的第137次会谈因为一个遥远的小国而中止——1970年3月,柬埔寨发生政变,西哈努克被废黜;一个月后,支持政变者的美国从越南派兵入侵柬埔寨。中方宣布中止华沙谈判。不久,毛泽东发表“5.20声明”,强烈谴责美国,并在次日与西哈努克一道出席了上百万人参加的“首都支持世界人民反对美帝斗争大会”。此后,“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成为最新的一条“毛主席语录”。尼克松获悉后不免对改善中美关系感到绝望,而冷静的基辛格当时就提醒他:中方基本是在重复过去的革命言辞,并未采取进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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