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社北京4月17日电/我国自1998年实施积极财政政策以来,不仅成功地应对了亚洲金融危机和美国次贷危机的冲击,而且有效地推动了结构调整升级。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2019年积极的财政政策要加力提效。可至今人们对积极财政政策的理解并不一致:有人将积极财政政策等同于扩张性财政政策,也有人将我国的结构性减税等同于供给学派的减税。中国实施积极财政政策的目标取向究竟为何?我们将从三个方面就此问题进行讨论。
着力点在供给侧而非需求侧
■ 积极财政政策是从供给侧发力,通过改善结构更好地满足需求,进而拉动需求。
经济学家通常将财政政策分为扩张、中性、紧缩等三种类型,“积极财政政策”是由中国政府最早提出,西方经济学教科书里没有这概念。一个时期以来,不少人将积极财政政策等同于扩张性财政政策。这看法显然是不对的:扩张性财政政策立足于需求侧,旨在扩需求;而积极财政政策则着力于供给侧,目的是改善和推进供给。
我们知道,上世纪30年代前,经济学家所推崇的是“财政健全原则”,主张政府以收定支,财政不得列赤字,而且年度预算要平衡。1929年至1933年西方国家发生经济大萧条后,政府为了刺激投资,财政开支剧增,导致政府预算普遍出现了赤字。1936年,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出版,又从理论上为赤字预算提供了支撑。
上世纪4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汉森提出了“补偿性财政政策”,主张财政政策应该交替扩张或紧缩。在经济萧条期,采用扩张性财政政策,扩大政府开支,增加社会总需求;在经济繁荣期,采用紧缩性财政政策,缩减政府开支,降低社会总需求。汉森指出,虽然经济萧条期财政有赤字,但经济繁荣期财政有盈余,用后者盈余弥补前者的赤字,从整个经济周期看,财政预算是平衡的。
可以看出,无论凯恩斯的扩张性财政政策还是汉森的补偿性财政政策,重点都在需求管理。而我国实施的积极财政政策,重点却在供给管理。这里有个问题想问读者:1998年我国实施积极财政政策为何要选择投资基础设施?也许你会说,当时基础设施是我国经济的短板。不错,那时政府投资基础设施的确是为了补短板。可补短板是供给管理还是需求管理呢?你会答是供给管理对不对?
再看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对积极财政政策加力提效提出了四项举措:适度提高赤字率;更大规模减税,坚持普惠性减税与结构性减税并举;优化财政支出结构;有效发挥地方政府债券作用,防范化解地方政府债务风险。
毫无疑问,以上四项举措都是结构方面的措施。由此见,我国实施的积极财政政策确实不同于凯恩斯和汉森的政策主张,其着力点侧重于供给端。虽然实施积极财政政策客观上也有扩大需求的效果,但目标取向却是针对结构而不是总量。说得具体些:积极财政政策是从供给侧发力,通过改善结构更好地满足需求,进而拉动需求。
进一步分析,一国经济协调发展不仅需要总量平衡,更需要结构平衡。总量平衡不一定保证结构平衡,但结构平衡却有助于总量平衡。举大家熟悉的例子,前些年国内库存增加,产能严重过剩,从总量看说明国内需求不足;可同时国内消费者却舍近求远购买大量境外商品。何以如此?真实的原因,是国内供需结构失衡。如果供给结构能适应需求变化,国内需求就会增加。正是在此意义上,我们说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是扩内需。
主要手段是减税而非发债
■ 对调结构来讲,扩大政府投资不如扩大企业投资。扩大企业投资,政府就得减税。政府加税不如发债,发债不如减税。
前面已经分析过,政府实施积极财政政策是为了从供给侧支持调结构。而对政府扩大投资来说,有两种方法,一是赤字预算(发行公债);二是加征税收。这里需要讨论的是,政府发债与加税的效果有何区别?或者说政府在发债与加税之间应该作怎样的选择?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先从经济学说史上的一桩公案说起。
19世纪初,拿破仑挥师南北、横扫欧洲,为了共同对抗法国,英国组建了第四次反法联盟。为支持盟军,英国每年需对外援助巨额军费。围绕如何筹措军费,当时英国国会展开了激烈的辩论。焦点在于,军费是通过加税筹措还是通过发债筹措?以马尔萨斯为代表的一派力主发债;而以李嘉图为代表的另一派则主张加税。
马尔萨斯分析说,每年军援若需2000万英镑,英国平均每人需捐纳100英镑。若采用加税方式,居民每人就得从自己收入中节约100英镑,这无疑会减少国内消费,导致经济紧缩。但如果选择发债,由于国债当年无需还本,居民每人只需支付这100英镑的利息,若年利率为5%,则政府只需向每人增加5英镑的税收。如此,居民消费可大体保持不变。
李嘉图认为,发行公债与加税的区别,仅在于公债要偿付利息。政府若不选择加税,居民当年虽不必缴100英镑的税,但政府就得发行2000万英镑的国债,而国债最终要靠征税偿还,那么来年就得多征2000万英镑的税。正因为今天的国债是明天的税,于是李嘉图推论说,为了应付日后要加征的税收,人们不得不提前储蓄,结果也会令居民消费减少。
对李嘉图的分析,也有不少经济学家不赞成。有学者反驳说,假若政府发行的不是短期国债而是长期国债,居民当前消费就不可能减少。因为长期国债偿还有相对长的延付期,而每个人都不会长生不老,要是人们意识到死亡可以逃避将来的税负,他们怎会压缩当前消费呢?而且还有学者用消费信贷作例证,证明李嘉图的观点不成立。
1974年,美国经济学家巴罗发表《政府债券是净财富吗》一文为李嘉图的观点作辩护。他指出:由于人类具有关怀后代的动机,所以在通常的情况下,人们对将来的税负往往宁愿自己承担也不会推给后代,即便有人知道自己活不到偿还国债的那一天,也会减少自己的开支而为后代先将100英镑储蓄起来。既如此,发债与加税并无实质区别,两者皆会减少现期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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