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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正在发生百年未遇之大变局,世界多极化呈现新形态,这就是全球范围的力量再平衡。 |
中评社╱题:“世界大变局:全球力量再平衡与国际秩序的重塑——兼论冷对抗下的两岸关系发展趋势” 作者:王海良(上海),上海东亚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关于当今世界大势,现在可能是自冷战结束之后的又一个历史分水岭。经过近20年的徘徊、蹉跎和探索,国际格局开始调整,一场百年未遇之大变局正在拉开序幕。一战结束百年了,世界正在天翻地覆,新历史分水岭到来,对大国都是严峻考验。不仅从世界历史周期看是这样,世界经济周期也到了重新塑造全球化的阶段,而地缘政治也在发生相应的转折,一种世界政治板块大变动的景象逐渐进入人们眼帘。其中比较突出的是中美两大经济体的政治博弈。《经济学人》主编比尔·埃莫特说,世界很快就会目睹中国和美国意志力的历史性考验。即将到来的考验具有历史意义,因为它将揭示世界新兴强国与衰弱但仍居领导地位的既有强国,在对峙时的真正实力和态度。无论结果好坏,可能会决定未来数十年的世界。但世界政治、国际格局和国际秩序绝非完全由中美两国的博弈所决定,事情远比双边关系的变动复杂得多。本文拟探讨世界大变局的总体图景、主要机制和发展趋势,并在这一框架下分析两岸关系发展趋势。
一、新政治结构:世界大变局下的全球力量再平衡
世界正在发生百年未遇之大变局,世界多极化呈现新形态,这就是全球范围的力量再平衡。在笔者看来,是欧亚聚合板块的隆起与印太价值联盟的形成,世界政治结构发生微妙变化,国际格局形成全新图景。两岸关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世界大变局的影响,尤其是欧亚聚合板块的隆起与印太价值联盟的相互拉扯,将发生重要变化、呈现全新态势、预示崭新方向。
(一)乱中求治思潮迭起
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百年,世界经历许多巨变,但人类发展与福利问题没有得到解决。1918年,为寻求出路,避免崩溃,西方旧世界陷入混乱,直到1945年才建立稳定的新秩序。2018年,面对内外重大矛盾,似乎人类社会又陷入了一场混乱,都在寻求自己的出路,但引发了种种危机,情况令人担忧。
(二)单边主义逆流而动
当今世界发生的问题,可以归结为自由资本主义走向衰败,西方政治自由主义秩序难以为继:其表现是经济全球化发生逆转,民粹主义成为广泛尝试解决问题的途径,特朗普主义应运而生,美国带头推行反全球化、单边主义、贸易战、退出主义、推卸责任、推倒重来,对世界经济和国际秩序造成了冲击和困扰。
(三)新南方潮方兴未艾
经济力量对比发生变化,中印等新经济体势头高涨,“一带一路”有效推进、前景看好,美欧日无力阻挡新经济体崛起之势,初步显现出东升西降的大趋势。这实际上是在全球化浪潮中新南南合作的成果和新南方潮的兴起。新南方潮不同于旧南方潮最主要的一点是作为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引领南南合作,势头强劲的印度予以有力支持,其他新兴经济体发挥重要作用。
(四)世界政治呈现新局
1. 世界政治发生显着变化,美国为首的西方政治体系有所松动,美国全球盟友体系出现裂隙,美国一超独霸的时代开始走向式微。这使多极化发生了变形,单极世界衰微了,所谓的“G2”幽灵〔1〕既不会点燃新冷战,也不能成就两极世界。
2.取而代之的世界政治结构是新政治板块——以美国+欧盟+日本的松散板块对中俄+印+其他力量的聚合板块,两大板块有对立性,但又有错综复杂的联系,且在互动中发展变化;两大板块对其他较小的板块有吸引作用,所以会出现增持与衰减现象,看金砖国家合作、中非合作、中拉合作、中国+中东欧16国合作就更清楚了。
3.这两种情况都是世界政治发生东升西降的表现和路径,笔者称之为新东方对旧西方的相对上升,但新东方不是意识形态概念,更多的是文明聚合概念。这在中俄印三种不同社会制度大国的协作就可以看出端倪。
4.世界多极化发生的变形,主要表现为中美两国的全球地位突出,但中国不想要两极世界;英国脱离后的欧盟,作为一极的地位变得日益尴尬,英国更难称一极,它不得不依附美国,日本则没有一极的表现。
(五)地缘政治板块隆起
1.地缘政治的重心转向亚欧大陆(世界岛),中俄印为主,欧洲被迫加入,中国经济引擎带动、“一带一路”联通和俄罗斯的欧亚经济联盟配合,搭建起庞大的新政治经济板块,并被西亚北非群起簇拥,美国等有被边缘化之势。俄罗斯学者维克托·拉林认为,东亚或东欧亚大陆,在全球政治经济体系以及地区内部关系的性质上面临着重大变化。欧亚一体化的东北平台将从幻想变为现实,产物将首先是精神和政治上的,随后是两个层面的经济合作——国家间和地区〔2〕。
2.在新亚欧大陆崛起的进程中,经济主导力量是中国,其次是印度,日本也不甘落后,它害怕失去发展良机和巨大市场利益,一定要加入进来,遂将形成中印日为主体的新亚洲火车头。在这个视野中看中印关系的改善和中日关系的改善,就很容易理解:约瑟夫·奈指出,中国的崛起使得东亚出现日美中三国的力量均势。如果美国与日本能继续保持同盟,崛起中的中国的力量,也可能成为有助于形成地区稳定环境的一个因素。决定东亚命运的战略课题,是中国力量的崛起。与欧洲不同,东亚没有完全了结上世纪30年代的相互矛盾,而且因东西方冷战造成的分裂,彼此的和解也很有限〔3〕。但笔者认为,从长期发展看,日本将逐渐向中俄印倾斜,并最终加入亚欧板块。
3.这个重心带动了亚欧大陆边缘的变化,朝鲜半岛和中东最显着,美国被迫调整战略,并越来越被动,呈现逐步退出之势。以同样的眼光来看澳大利亚的持续焦急,以及东盟的选边之困,也就不难理解了。
4.作为一向远距离控制亚欧大陆的主要外部力量,美国感到空前力不从心,重返亚太未能达到目标,只好后退一步,扩大成印太价值联盟。但需要注意的是,莫迪阐述的印度的印太概念是一个单纯的地理概念,并声明“印度不认为印太地区需要成立一个成员有限的俱乐部,也并不需要一个支配或对抗其他国家的组织”。这表达并体现了印度的价值观和地缘政治观,包括亚洲观、发展观和战略观,表明印度清楚自己的利益所在,不愿被安排、被误导和被利用。这对于印太战略是不祥之兆,给“价值联盟”蒙上了阴影。而从客观上看,“印太战略的最终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他国家的配合意愿和力度,尤其是日本和印度的态度〔4〕。”现在,印度的这一新举动就清楚表达了印度对印太战略的真实态度。日本也再次申明,没有什么印太战略,只有印太观念。而美国并没把韩国拉进印太联盟也是意味深长的。所以,笔者认为,作为长远战略,印太概念的海洋属性和广袤空间意味着美国将把战略重心从陆地转向海洋,即在更远的地方预防、阻挡、拦截中国和俄罗斯这两大亚欧大陆的支柱。
(六)大西洋纽带趋于松动
美俄关系调整的重要背景和因素是美欧关系的变化。其实,美欧关系早已如同裂痕累累的冰面,布满了寒意与残破:1. 特朗普与法国总统密谈退出欧盟,“退群”威胁到西方联盟。2. 特朗普不要欧洲联合,他说北约与北美自贸区一样坏,欧盟是美国经济上的最大敌人。美国打算卸下欧洲防务这个包袱,除非欧洲人愿意承担安全费用。3. 英国实现脱欧后,欧盟受到削弱,必然造成欧盟对美国的逆反心理,促使欧美疏远;英国将强化对美关系,美欧跨大西洋纽带将不及英美跨大西洋纽带。4. 美国孤立主义的泛滥,不能排除其思想深处的暗潮涌动。斯宾格勒出版《西方的衰落》百年之后,有保加利亚学者发出了惊呼,三个欧洲正同时崩溃——战后欧洲、68年的人权欧洲、后冷战的统一欧洲。已显支离破碎之态的欧洲,或许让已感自身难保的美国失去了“拉兄弟一把”的情怀和动力。5. 德国人产生了一个见解,即大西洋联盟垮掉,欧洲向东寻找中国,结果只能是美国让位于中国,中国可以复兴。6. 在美国单边主义和美国优先主张的挤压之下,法国总统马克龙提出建立一支欧洲自己的军队,得到了德国的支持,但遭到美国政府强烈反对和辛辣讥讽。法德两国的想法反映了欧盟的真实心态,用这样一支军队防范俄罗斯是真,防备中国比较牵强,防美国则不太可能,其实是一个藉口,实质是要脱离美国的保护伞,不再指望也不需要付费请美国在欧洲驻军提供保护。尽管欧盟成员国会迟疑甚至反对,但从长远看,法德两国的立场和行动本身就是对美国的冲击,而欧洲脱离美国霸权轨道的政治和军事倾向一定会产生重要结果和影响。
二、新国际格局:全球新冷战还是中美冷对抗?
世界大变局下的国际格局会怎样调整?国际格局大变动真的是向着所谓新冷战方向发展吗?或者是世界进入一种以冲突对抗为主的状态?从逻辑上讲,如果世界再度上演全面冷战,就意味着既有国际秩序崩溃。如果不是冷战,而是冲突对抗或更复杂局面,那会形成什么样的国际秩序?所以,会不会发生新冷战或第二次冷战,这个问题对我们看待国际格局大变动至关重要。
郑永年认为,中美将陷入新冷战,理由是从经贸到安全,美国都感到了中国的威胁。还有美国担心中国的“一带一路”会促成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地缘政治势力范围,从而抗衡美国。另外,美国一旦判定中国为“敌人”,就会像当年对待苏联那样,与中国打一场新冷战了〔5〕。但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当今的情况不同于冷战时期。美苏冷战发生在意识形态、经济独立、两大阵营以及军事同盟这四个基本条件下,现在这些条件在中美之间并不存在〔6〕。这里的一个重要区别在于是中美新冷战还是全球新冷战?首先需要一个新冷战的定义。
既然采用新冷战的说法,就得知道什么是冷战(Cold War),须知冷战并不是美苏两国之间的博弈,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线性运动,而是一场全球范围内漫长曲折、复杂激烈的较量。冷战整体上是两大阵营的对峙,政治上是主义之争,经济上各立门户,军事上两大集团对抗。表现形式上有广阔的对峙地带和频繁的危机,常常滑向战争边缘,也有殊死激烈的热战,如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阿富汗战争,这些热战被称作代理人战争,因为如果对峙的两大强国直接交战,必然造成双方两败俱伤。冷战在演进过程中,还发生过重大变异,西方阵营是法国退出北约,东方阵营则是苏南、中苏相继分道扬镳。所以,冷战绝非一个冷字所能道尽的,“冷”是总体特征,但不是全部内容,局部还是很“热”的。所以,针对当代国际对抗与冷战的不同之处,五年前出现了“凉战”(Cool War)一词,提出此说者认为,世界进入了“凉战”时代,“凉战”是冷战的延续,其目的是为了在不引发热战的情况下不停出击,同时让热战变得更不可取甚至没有必要〔7〕。笔者注意到,“凉战”的界定有范畴上的问题,作为冷战的延续,它指的是整个时代;作为冲突对抗形式,它与热战相对应。可是,如果用“凉战”时代替代冷战时代,那么我们这个时代就不应该出现局部热战。正因如此,面对新冲突新对抗可能引发的战争,人们才不断惊呼新冷战,但又未认真界定过新冷战,缺乏对它的分析思考。据此笔者认为,新冷战之说很可能只是一层一捅就破的“霜幕”,没有坚实的基础,不会存在很久。
(一)世界力量结构不支撑“新冷战”
1. 从中俄美关系看问题
笔者不认为新冷战会发生,中美、中俄博弈趋于激烈是现实,但全面冷战是不太可能的。美国的做法客观上是逼迫俄罗斯与中国结盟,其姿态和动态很像当年驱使美国与中国结盟的苏联。尽管中俄结盟不是中国的方针,俄罗斯也不要求中国直接出手帮其对抗美国,但客观上,中俄全面战略协作等于形成了对美国的2:1力量对比关系,或者考虑到俄罗斯的经济实力不济,综合起来看也是1.5:1的力量对比。在这样一对二的较量中,美国显然没有优势。美国《国家利益》2018年5-6月号刊文《美国对阵俄中:欢迎加入第二次冷战》的结论就是美国必败。笔者赞同该文做出的美国必败的结论。美国若长期对阵中俄两大国,它很可能被消耗成另一个苏联,在中美俄三大强国中,美国不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强。其实,最早提出“第二次冷战”的是俄罗斯人迪米特里·特列宁,他于2014年先后在《卫报》和《外交事务》上发出这一呼声,促使其产生新冷战忧虑的是克里米亚危机,显然他以为克里米亚事件将使美俄重演美苏冷战。虽然他的呼声引起了很多反响,但他预见中的美俄新冷战没有发生,而是以西方对俄经济制裁的形式出现。其后,第二次冷战或新冷战的光圈转向了中美之间。但英国专家马丁·沃尔夫指出,美国需要认识到,中国拥有巨大的优势:人口规模、充满活力的经济、及其市场对很多国家的重要性。他也指出中国也有很多明显的弱点,但指望中国投降或像苏联那样消失的想法非常荒唐〔8〕。可见,美国没有打新冷战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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