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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偷走了我们的敬畏感?

http://www.CRNTT.com   2013-02-15 10:32:07  


十年砍柴,本名李勇,1999年曾任职于《法制日报》,2008年10月,“告别圈养的记者生涯”,入语文出版社,开始“四书”生涯:读书、写书、编书、卖书。知名专栏作家、文化评论家和知名网络人。
 
十年砍柴:重新找回敬畏之心

  2013年02月04日16:12腾讯文化

  敬畏之心是快乐的源泉。如果没有敬畏之心,徒有所谓的革命豪情或者是物质的丰富,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的生活会幸福吗?

  “阳世奸雄伤天害理皆由己; 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

  在位于北京市东城区大兴胡同的东城区公安分局大门对面,一幢平房的后墙镌刻着这样一副对联。

  人类走出蒙昧状态始有敬畏

  这幅楹联是清同治年间的文物。东城分局所在地在明清两代是大兴县衙署,根据当时的城市格局,县衙临近城隍庙,县衙管城市的阳世,城隍则管城市的阴间。这幅对联告诫芸芸众生:生前若干伤天害理的事,死后一定要遭到报应。——这显然是在世上律法所不能完全规范人之行为时,社会治理者希望利用人对未知世界的敬畏之心,来扬善抑恶。

  何谓敬畏?“敬”,《说文》的解释是:肃也。指对某人某事某物严肃、认真之意;“畏”,《康熙字典》引《增韵》的解释为:忌也。又怯也,心服也。“敬畏”就是对神圣事物或权威人物怀着尊重兼忌惮之情。

  从古到今,绝大多数人哪怕再勇敢的人,对强大或神秘的力量,总有一份恐惧之心。但任何一个民族,其先民的普通的恐惧之心并不能自然地升华为敬畏之情。只有社会文明发展到相当的程度,人们开始走出蒙昧的状态,畏惧与尊敬才会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与宗教、哲学有关的形而上观念。

  任何一种古代文明都提倡敬畏

  孔子曾经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亦即君子敬畏天命、大德之人和圣人的话;而小人不知道天命而不能敬畏,对大德之人怠慢不敬,对圣人轻辱不敬。

  可见,只有具备相当理性精神和悲悯情怀的精英人士,即“君子”,才可能对与实际利益没有太大关系的“天命”或“天道”,以及世间的道德规范和社会秩序有敬畏之意。这是一种道德上的高度自律,不是寻常人可以达到的。而多数人并不会敬畏与自己切身利益关系不大的事物,他们只畏惧可能对现实利益带来的“力量”,如强盗的抢劫、水火灾害以及国王的律法。

  儒家所主张的“慎独”,是很高的道德标准,不欺暗室的君子,只能是极少数。所以古代圣人便“神道设教”,强调一种高高在上、全能的、超越尘世的力量(神)对人间的无所不在的观照和影响。所以基督教的《圣经》说:“The fear of the LORD is the beginning of wisdom。”(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始)。佛教劝道人们敬畏世间的因果规律,相信报应,从而诸恶莫做,众善奉行。诸宗教仪式和儒家礼仪,便通过外化的形式强化信奉者的敬畏之心,从而让宗教或伦理规范固化为人的行为准则。

  在没有现代宪政制度的古代,普通人受到现实律法或宗教的规范而有敬畏。那么掌握巨大权力的帝王,他们的敬畏之心从何而来?一是宗教,如杀人无数的阿育王最终皈依佛教,中国历代帝王礼佛者也不少。对中国古代的统治者和官员来说,除了一些信仰宗教(主要是佛教)对果报的敬畏外,更多的敬畏之心来自儒家的伦理教化,如敬畏天道,敬畏祖先,敬畏历史评价。“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对不少帝王来说,因荒淫昏庸而可能留下千古骂名,是其不得不顾忌的一种威慑。——这种威慑所起的作用尽管有限,但总比没有要好。

  祛除敬畏乃是人的自大与迷狂

  随着科学的昌明,人类对未知世界了解越来越多。科学技术的发展,从某种程度来说,增加人类的自信和自大,祛除人类的敬畏之心。人们知道:电闪雷鸣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并非上天发怒;大旱和龙王爷没有什么关系;来世的报应是骗人的;改变河流走向和削平山头并不会影响什么风水……对一般人如此,对维持社会秩序的统治者也如此,“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没有了畏惧,那么“敬”往往随之失去。古代的天有异象如陨石降落地震发生,皇帝会下“罪己诏”,向上天承认“罪在朕躬”,而今这些被视为“迷信”不会再使统治者敬畏;甚至对历史评价亦不在乎,活着的时候滥用权力,哪管死后被人谴责……

  如此,当神秘的“天道”被当作不合时宜的陈旧观念被抛弃,人们不再对之敬畏,而人世间的法律、道德等种种规则又失范时,人心将变得异常恐怖,社会道德也沦落到底线。对掌握权力的人来说,城隍庙楹联所说的“阴司报应”变得可笑,只要逃掉惩罚,哪怕再腐败也心中坦然——反正死去元知万事空,不必考虑阴间受惩罚或转世受罪;对普通人来说,敬畏心被祛除,什么制假售假、坑蒙拐骗偷,只要挣了钱就是成功。而大自然对于人类来说,也变得不那么需要如履薄冰地对待,“人定胜天”曾是唯物主义者的豪迈宣言。

  美国记者、曾被称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埃德加.斯诺,将中国一句俗语“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翻译成英文,意思却成了“一个夹着雨伞云游四方的和尚”。——真是谬之千里。“无法无天”就是说眼中没有对高高在上的天道和现实的规则的敬畏,如译成“心中没有上帝和法律”,庶几近乎。

  敬畏之心还是快乐的源泉。如果没有敬畏之心,徒有所谓的革命豪情或者是物质的丰富,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的生活会幸福吗?所谓的豪情满怀或物质享受终归只能是麻醉剂,短暂的快乐过去后,就会是漫长的寂寥、空虚和痛苦。

  当革命的豪情褪去,所谓的崇高理想成为泡沫后,北岛的诗《我不相信》代表了这种梦醒之后的呐喊:“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重新找回敬畏之心,对财富丰盈超过任何一个时代的今天的国人,仍然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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