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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失踪的大师

http://www.CRNTT.com   2013-01-02 09:22:43  


 
得到的和失去的,孰轻孰重?

  中美建交后第二年,李济老友赵元任回大陆访问,当天就打听李光谟的消息要求见面。一见到他,赵元任就让太太立刻给美国的女儿打电话,要她转告李济夫妇:我见着你们的孩子了。他还拿出相机给李光谟拍照,想寄去台湾。不料那个胶卷已经过期了,照片没拍上。好在口信是带到了。母亲听说后喜出望外,大哭一场。因为多年没有音信,他们以为孩子已经死于“文革”。

  之后,两代人又恢复了通信,次数并不多。张光直来访问大陆时带过两封,弟弟李光周在美国读书时就由他来回转。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1975年11月,母亲去世两天后,李光谟收到一封美国来的电报,得知这一消息。母亲弥留之际在病床上说了一句“我要回家”。后来父亲在给他的信中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说她要回家,当然也包括你的家。

  当年离开父母那么决然,李光谟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也会离开。

  1950年代初,他和学俄文的同学结了婚,生育了一儿一女。在困难时期,两个孩子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总是能收到从香港寄来的黄油和奶粉,一两个月一次,寄了两年。他当然清楚,那是来自什么地方。后来这边不让寄物资,但十天半个月一回的通信还能维持,直到“文革”。

  儿子李平1953年出生,1965年考入清华附中,刚读一年就是“文革”。此后,他去吉林插队,又到油田当了工人。1977年高考恢复,他的志愿是北大历史系,却因为持续高烧连体检都没能参加。等到被送回北京,他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后来在医院被确诊患了白血病。

  住院期间,毫无精力的李平没能跟父亲有更多的交流。半年后他离开了。那一刻李光谟突然觉得他的遭遇竟跟父母如此相似。“我扪心自问,我这一辈子,得到的和失去的,掂量掂量,不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以前他没能像别人那样承欢父母膝下,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机会了。但中国的事很难说。1949年不离开就算尽孝了吗?当年把父母争取过来,跟自己一起革命,又算不算是孝?那些年中国知识分子经历得太多,让人连大声笑的机会都没有。

  就只能这样了。

决定命运的精神负担

  当年的伙伴或留在大陆,或远走海外,或改行转业,对李济而言,整理出版殷墟的研究报告是一件无法移交的“精神上的负担”,“若是有一件事,决定我的卅年来的命运,也就是这一件事”。然而,肩上的事情越积越多,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躲开它们。“现在所抱的也只是愚公移山的人生观……”

  1955年董作宾因为生计问题去了香港,李济接任了史语所所长,也许出乎他本人的意料,这个所长一做就是17年(卸任后为“终身研究员”)。

  台湾当局一度以“反共复国”为名,要求学术为政治服务,史语所也受到影响,间谍情报人员、经过胁迫而参加的人员、特意混进来的人员出没其间。李济再三要求学术与政治“分家”,使史语所有机会成为“中研院”在办公时间惟一没有公开政治活动的地方。

  所长任上,他主持出版了26巨册《中国考古报告集》、5大册《中国考古报告集新编——古器物研究专刊》、19本《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

  1970年代中,李济怀着歉疚的心情说,“我们还未做到我们应当做的一切。”事实上,他所主编的4册论文集《中国上古史待定稿》在他生前也只出版了一册。但他无疑已经就此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

  后来张光直这样谈论老师,“我强烈地意识到,李济一生之所以一再拒绝美国一些大学提供职位的邀请,没有移民过去,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感到自己必须留在国内看到安阳研究的全过程。”

  李济认为,人生短暂,无法兼顾太多,与其求广博,不如求精到。因此资料的汇集与长期定心致力某一范围的研究是必要的。

  他的晚年无疑是寂寞的,尤其是1975年相濡以沫的夫人去世时。办完丧事那晚,学生李亦园陪他到很晚,“他留我在他家住下来,我因睡不惯生床而没有答应他,他很有失望之意。”事后李亦园很后悔。

  1961年,李济被确诊患有糖尿病,医生交待他要按比例进食米饭、肉类、蔬菜。他实在太“科学”,竟把天平带到宴会上去,吃什么东西前都要称一下。

  后来,和陈寅恪、钱穆一样,他的眼睛和腿脚也出了问题。当年斯文赫定告诉他,3年不回到骆驼背上,就感觉腰酸背痛;而他认为考古人不一定要在骆驼背上,只要有动腿的自由就可以感觉到一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快乐。现在这种快乐正无可挽回地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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