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东盟在中美博弈中的角色定位
1.美参议院再推法案迫东盟选边站队
2019年5月,美国参议院重新审查“中国南海与东海制裁议案”,美两党共14名参议员一致认为该法案针对中国在南海和东海“威慑邻国”,旨在审查“正在扩张的”中国,并推动美政府惩罚在南海及东海地区参与中国政府“非法和危险活动”的中国实体和个人,包括对个人和组织进行制裁。从中释放出一个信号,即龃龉不断的民主、共和两党,将协调立场,一致对华。
由于正值美贸易战恶化过程中,该议案预示特朗普政府将通过军事化手段试探中国对抗意志。议案于2016年由共和党参议员卢比奥首次向美外交委员会提出。卢还推陈出新,宣扬“华为威胁论”,要求美调查华为和美数十所高校的合作研发项目,质疑此合作将对美国家安全产生威胁。他还鼓动在《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修正案中加入新条款,禁止“在美国政府观察名单上的公司(含华为)”根据美法律就美专利寻求救济,包括对专利侵权提起法律诉讼。
2017年特朗普政府再提“中国南海与东海制裁法案”,但未生效。澳大利亚罗伊研究所研究员罗兰德·拉贾认为,此次重审的时间点表明,在特朗普任期,大国间的贸易与经济争端,完全可能演化为政治与军事对抗,使得印太地区的不稳定性加剧。若南海问题被凸显,此法案将会在东盟内部与中美之间鼓动新的海洋争端。而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的东盟,将难以处理这一日益发酵的纠葛。
表面看来,此法案惠及东盟,因美对华施压,正迎合着东南亚国家对中国南海主张的深切担忧。该议案可能将南海争端升级为军事对抗。
该议案仍然无法“安抚”东盟,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拉贾里·凯西姆认为其原因在于:第一,该议案或促中国采取反制措施。一旦这一结果发生,东盟将被拉入极度分化的困局,将艰难地“选边站队”,而这是东盟所不愿意面对的。第二,并非所有东盟国家都拥抱美国作为域内的平衡者,很多东南亚国家甚至希望排除美在域内的存在,对于东盟“应作为自由开放的‘印太’中心”的态度立场也不一致。
美参议院推出此议案的直接结果就是让本地区海洋争端再度激化。视“一带一路”为经济发展契机的东盟国家将受此事干扰,从而阻碍东盟国家对华经贸往来。中国也将视此为美对华挑衅,采取报复措施。这种态势对东南亚不利,处在困局中的东盟也将调整战略以求自保。东盟将再次退回到其屡试不爽的审慎的平衡策略,立足于“东盟中立”。
2.三方互动格局引东盟“貌合神离”
特朗普通过提高对华贸易来增加美产业工人就业率,此法收效甚微,进而选择具有类似比较优势的国家如越南来替代对华贸易。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越南裔研究员向黎秋认为,中国对东盟国家“分而治之”的经贸合作与政治施压破坏了东盟内部团结,造成东盟集体“失语”。
澳大利亚学者麦克格雷戈认为,中国近些年在运用经济制裁手段回应政治争端,2016年“南海仲裁案”闹剧正酣时,菲律宾对华出口的大批芒果滞留本国港口至腐烂。2016 年 2 月出台的美国-东盟互联互通合作倡议,将有助于实现 2025 年东盟共同体计画,⑥这也是美对区域合作的积极因素。
2019年5月至6月的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新方表达了域内国家对中美矛盾的共同关切。新总理李显龙指出,小国被迫夹在大国对抗中间,自身的生存发展将受阻,本地区将可能被引向灾难性困局。李显龙强调应通过东盟地区论坛为基础来发挥多边主义精神,消除对抗,通过贸易谈判机制如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来推动合作。会上,缅甸等国表达出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给本地区带来的重大发展机遇。而美将“一带一路”描述为“债务陷阱”。
3.东盟国家应坚持中立、推动对话
李显龙竭力敦促东南亚各国避免陷入大国对抗中,并强调新加坡以中立原则来指导其外交政策,只要不违背东盟的包容、合作精神,新愿意加入“一带一路”倡议和“自由开放的亚太”倡议。沙纳汉在“香会”上表达了美在本地区的政治“诉求”:一是美希望“印太”保持自由与开放;二是美不希望域内国家迫于压力去选择交易伙伴;三是美希望看到一个任何小国都免于惧怕强大邻国的更有前景的未来。沙纳汉试图勾画出一幅“印太”国家互利共赢的图景,然而对于如何达到这一目标缺乏说服力。美上一任防长马蒂斯曾发表演讲鼓吹“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此次“香会”上,代理防长沙纳汉再次进行阐释,然而这一概念仍模糊不清,令东盟国家难以理解。
东盟保持中立性的前提是自身的强大、一致和完整性。无论和平或动荡,域内政治集团都应防止内部分化而撕裂。东盟内部的碎片化将会促成其所不愿看到的多头政治。为防止这一状况凸显,任何大国都不应插手东盟内部事务,对东盟指手画脚。同时相关国家也不应被排除在东盟事务之外,国家不论大小都应在东盟这一平台上发声。中美两国防长在“香会”上的出席即体现于此。“香会”上,美代理防长沙纳汉表示将与中国防长共同探讨合作领域,中美“以建设性的方式开展竞争”,而非对华为或中国南海问题发难。
六、结语——在多边外交平台上推动共赢
面对中美之间日益激化的贸易、经济、政治争端,东盟应避免“选边站队”,甚至分崩离析。东盟的立场应在大国博弈中左右逢源,顾好自身利益。域内国家虽无法缓和中美矛盾,但可塑造域内安全与经济秩序。印尼近期的动向就极力表现出推动多边贸易秩序的愿望。2019年6月在曼谷召开的东盟峰会上,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也指出,中美贸易冲突将对全球经济增长造成伤害,阻碍经济一体化进程。
对于当下全球各主要经济体面临的严峻挑战,可从三个方面推动世界经济的共同繁荣,一是缓解当前贸易紧张局势;二是强化规则导向的多变贸易体系,而不应该针对双边贸易差额使用关税手段;三是推动改革世贸组织。
贸易摩擦带来了巨大的成本,使人们认识到基于规则的多边贸易体系优于碎片化的双边或区域贸易体系。在不提高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情况下化解分歧,将有利于世界经济的良性发展。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全球治理变革也将推动全球化重返正常轨道。
东盟“中心说”是一种平衡外交,力图在大国无法构建区域合作框架的情况下,由东盟组建自身有能力主导的地区安全和经济合作平台,平衡大国诉求。对立的大国难以寻找中立性平台实现利益融合。东盟在其数十年的多边外交舞台上经历了考验,足以在大国博弈中担当这一角色。东盟在中美摩擦中的利益相关性同样赋予了其影响力。东盟国家需要将中美两国拉回到谈判桌上,携手一致,在经济、安全等议题上重建规范。2019年5月15日,新加坡外长维文在华盛顿发表讲话称,“我们的中立性不仅意味着地缘上的中立,也意味着在理念、外交、战略上的中立,东盟将继续处于‘印太’中心”。
注释:
①No Appetite for a New Cold War in Asia.9th June 2019. https://www.eastasiaforum.org/2019/06/09/no-appetite-for-a-new-cold-war-in-aisa/
②吴正龙,“东盟要当‘中心’,不当美国战略‘支点’”,北京日报2019 年7 月11 日,第10 版。
③US-China Conflict:Will ASEAN Centrality Be Derailed? 31 May 2019. https://www.rsis.edu.org
④王光厚、刘仁龙:“中国—东盟关系跨越式发展的战略启示”,《区域与全球发展》2019年第4期:80.
⑤刘琳,“东盟‘印太展望’及其对美日等国‘印太战略’的消解”,载《东南亚研究》2019年第4期:72.
⑥张屹,“贸易保护主义与后 TPP 时代美国外交决策中的东亚战略”,载《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4月:83.
作者简介:张屹,法学博士,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非传统安全问题、全球治理、国际人权与人道法等领域的研究。
(全文刊载于《中国评论》月刊2020年6月号,总第27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