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 ->> 政魁解剖 】 【打 印
【 第1页 第2页 第3页 第4页 第5页 第6页 第7页 第8页 第9页 第10页 第11页 】 
陈白尘“文革”日记:个中况味天人共知

http://www.CRNTT.com   2013-05-26 09:47:48  


 
延伸阅读:

陈白尘的“文革”日记

  作者:陈白尘 来源:中外书摘
 
   著名戏剧家陈白尘1966年9月被关进“牛棚”,历时七个年头。每逢夜深人静时,他便偷偷地写下最简单的日记,以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

一九六七年

  一月七日 星期六
  晨被派去文联大楼打扫。整个大楼污秽不堪,厕所积水数寸,坑道不通,粪便遍地。通道上都是稻草铺,房间内更是狼藉满地。一一扫清,运往后院,上下五层楼共26次,腿软如棉。至1时许始返宿舍,下午不能动弹了。

  一月十日 星期二
  文联大楼贴出了打倒刘白羽、张光年、张天翼的大标语,路人注目。

  上午继续劈木柴,下午又去大楼打扫。李葆华被缚在卡车上游行,运动初期的这一方式又出现了,不解。街上大字报极多,有打倒陶铸、李先念等等,来不及读。且闻南京有大流血事件,想到妻子儿女安全,极为焦虑。

  一月廿四日 星期二
  去颐和园邵窝殿搬家具,送到和平里已12时半。同行者侯金镜坚邀去其家午餐,因想看看胡海珠,遂随去。胡面色甚好,但两腿不能行。听说她在“文革”初期服“滴滴畏”自杀而遇救,腿病即由于此。闲谈中胡对诸多人被斗深感不满,她说,冼宁的一篇《小黑点的故事》能算什么毒草?也要打成黑帮。胡母煮挂面饷客,但如惊弓之鸟,不时在窗口下瞰,怕有人进来撞见我。金镜虽力言无关,但食后即匆匆告去。

  四月四日 星期二
  近来读了刘少奇过去的一些言论,回忆自己在某些时期或多或少有共鸣之处,足证自己在当时虽自居进步分子,而思想上确实存在极多非马列以至反马列的东西,这是值得深思的。但是当人们把我当作“刘少奇的走狗、爪牙”等等来口诛笔伐时,我是不能不反感的。解放以前,在国统区连刘的名字都不知道;解放后更无接触,何至竟成“走狗”?

  六月十一日 星期日
  终日在街上踽踽独行,浏览大字报。从中略知某些人反对总理的阴谋,这真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文化大革命”以来全国动荡不宁,在中央指挥若定者,总理一人而已。此等阴谋其实也是“清君侧”的故伎,假若得逞,是不堪设想的!
又由“六六通知”中,看出抄家之风、武斗之风还是未见减少。闻三军演出时大武斗,重伤者甚多,这是对革命的犯罪!许多好青年在武斗中丧生,是谁之过欤?思之苦闷难解。

一九六八年

  二月八日 星期四
  专案组今日才正式与我见面,说是受中央委托来全面审查我的历史的,从此我的“政治地位”该发生变化了,这应该是件大好事。在审干时,我的历史作过结论,但“文化大革命”以来,又是这个帽子,又是那个帽子,连自己也难以相信自己是个什么人了。中央派人来审查,总该有个水落石出吧。

  从上午起即去专案组交代自己的历史,共谈了七个小时,以年代为序,未作任何准备,也未允许作任何准备。因为最近写过材料,故能流畅地报出几十年来的流水账。谈话时令我坐中间椅上,三面靠墙各有一写字台,台前各坐一人。其一即青年大汉,姓朱;其二即陪我答覆上海来外调孙瑜问题者,苍白寡瘦,闻姓王;另一人未见过。我虽背诵如流,却为许多毫无关系的枝节问题所打断,而且纠缠不清。如1926年我在上海参加了国民党的“左”派组织,这原是一件寻常事,但是却在我的职务问题上追问不休。我当时是上海文专那个区分部的负责人,记得是叫“常务干事”,但一定要我说是“支部书记”。其实国民党从来不称“支部”,更无“书记”之称。坚持这一事实,就搞了半个多小时,真浪费时间!而王姓者却冷笑曰:“你不要欺负我们年轻,以为什么都不懂!”真是哭笑不得!对这样的审查方法,未免心存疑虑,但又不能不告诫自己,必须忍耐才是。

  二月廿七日 星期二
  依农历,今日是我花甲初度,家中妻儿一定还要稍事庆祝的,而我则苦于赶写材料,几不能支,颇为悲愤!因决定今日无论如何将其完毕。上午写四千字,下午未去参加学习,欲一鼓作气完成,但2时许又来外调,记录而去。4时继续赶写,至5时半基本完成,大大松了一口气。
 
  下班时,约天翼同行,至春元楼购酒大饮,吃饺子两大盘,聊以自祝。天翼不知何故也,可谓自得其乐了。夜,大酣睡。

  三月廿日 星期三
  专案组在401室召我谈话,问二问题:1.我于抗战胜利后由重庆回上海的经过,特别是坐的什么船,问得很具体。在这问题上不知有什么可疑之处。2.上海解放前夕,因形势紧张我曾由吴天介绍去一位业余木刻爱好者的家中躲避,姓陈,但忘其名,也追问不已。从所掌握到的材料上来看,审查者是明白的,被审查者则犹如在暗中摸索;从被审查者一生的历史来说,被审查者是明白的,而审查者则是在暗中摸索。被审查者不应与审查者对立,应该如实提供材料;而审查者也不应主观地与被审查者对立,才能澄清事实,而且免于浪费劳力。现在专案组在某些不必要的问题上钻牛角尖,令人心焦。但我又如何提醒他们而且获得信任呢?

  专案组又令写解放前的著作目录,其实早就写过了。 


 【 第1页 第2页 第3页 第4页 第5页 第6页 第7页 第8页 第9页 第10页 第11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