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从建立与发展东亚共同体看。
当前,经济全球化与经济区域化是世界发展的潮流。在经济发达的地区,欧洲有欧盟,北美有北美自由贸易区,后者还有可能逐步扩大到整个美洲地区。而在亚洲、特别是东亚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经济富有活力的地区,却没有自己的区域性组织,这对于地区经济、政治的发展,对于地区内两个最大的经济体──日本和中国来说,都是十分不利的。
近年来,在有关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下,东盟及中日韩(「十加三」)在争取实现东亚地区贸易自由化方面,取得了较大的进展;在此基础上,各国已将建立东亚共同体作为共同奋斗的目标,二○○五年十二月还召开首次东亚峰会。这是关系到包括中国、日本在内的东亚以至整个亚洲经济、政治发展和崛起的大问题。然而,中日关系的不断恶化却给「十加三」及东亚共同体的发展罩上了阴影。中日作为亚洲的两个大国、两个最大的经济体,如果长期处于猜疑、防范、相互拆台的状况,甚至陷入对抗,十加三的发展和建立东亚共同体,必将步履维艰,困难重重。
欧洲复兴的经验值得借鉴。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点是德法的和解。有人将之称为欧洲复兴的基础,这是具有真知灼见的。在亚洲,中日两国如果能和德法一样实现真正、彻底的和解,将是对亚洲和平与繁荣的最大的保证。德法间的历史积怨极深,但双方却从长远共同利益出发,走出历史阴影,实现了和解;而中日两国却未能做到这一点,或者说曾经在和解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步伐,却没能继续走下去,甚至还有往回走的趋势,这实在是巨大的遗憾。日本在历史认识上与德国存在明显差距,是造成这种状况的一条重要原因。日本对此应有深刻的反思。而对中国来说,如何从日本的实际出发,以高瞻瞩的政策推动中日实现历史性的和解,亦是战略上应深思的问题。
总之,要使「十加三」不断取得进展,并最终实现建立东亚共同体的远大目标,中日间的真诚合作将是必要的条件。
第三,从推进中日双边关系的协调发展看。
在中日复交后的前二十年里,两国关系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当时,双方政治、经济、安全、文化、民间交流各方面关系的发展是较为协调、平衡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以来,双方在政治、安全上的摩擦日益突出,但经济关系仍维持了较快的发展(与此同时,文化交往趋冷;民间交往虽继续扩大,但磨擦增加),到本世纪初逐步形成了所谓「政冷经热」的局面。一方面,在历史问题、台湾问题、日美加强军事同盟问题、领土与海权益争议等问题上,双方摩擦不断;另一方面,自一九九三年起,日本长期保持着中国最大贸易伙伴的地位,到二○○四年虽被欧美超过,但仍为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而中国则在同年超过美国,第一次成为日本的最大贸易伙伴。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对于日本经济的复苏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到二○○三年为止,日本一直是给予中国政府经济开发援助最多的国家,在日本的政府开发援助(ODA)中,中国也一直是最大受援国。在对华投资方面,日本仍然位于前列。
对于这种「政冷经热」的现象到底应怎样看?一段时间以来,中日两国都一些不同的看法。在日本,面对要求改善中日政治关系的呼声,特别是面对工商界不断增加的压力,日本政界却有一些人认为,没有必要急于改善中日政治关系,在他们看来,虽然双方的政治关系不好,双方的经济关系不是一直还在发展吗?在这方面,小泉首相的观点是有代表性的,他一方面正确地提出中国经济发展是日本的机遇而非威胁,另一方面却又赞成、默许「中国军事威胁论」,好像「政冷」、「经热」可以并行不悖。遗憾的是,在中国学术界也有类似的观点,一些人认为共要经济合作关系能保持,两国政治关系僵持下去,民间感情日益恶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些观点都是不正确的。两年前,针对这一问题,我曾提出两点看法,第一,如果两国的政治关系好,两国的经济关系将会更好;第二,政治关系长期恶化,必将给经济关系带来消极影响,「经热」也可能变成「经冷」。现在我要加上第三点,两国政治关系之所以得以维持,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双方深厚的经济关系,一旦「经冷」出现,「政冷」的问题将会更加严重。
事实上,近两年,「政冷」对双方经济合作的消极影响已经显露出来。如日本占中国对外贸易的比重下降,失去了中国最中贸易伙伴的地位;日本对华ODA趋向停止,对华直接投资增长趋缓;日本对与中国建立自由贸易区态度冷淡;中国民间舆论强烈反对与日本合作在华修建高速铁路;二○○五年春在中国爆发的对日抗议游行中,广泛提出了「抵制日货」的口号;二○○五年日本政府发表的有关文件中提出对华投资要谨慎,日本赴华旅游增长率明显下降,等等。
上述分析已清楚地表明,尽快改善两国政治安全关系,促使双方各方面关系、特别是政经关系协调发展,符合双方的战略利益。相反,如果不尽快扭转两国政治安全关系严重恶他的状况,长此以往,中日两国的经济合作必将受到伤害,几年来「政冷经热」的状态将向「政冷经冷」转化;而接踵而至的则可能是政治关系的更加恶化。
第四,从保持台海的和平稳定看。
在保持台海和平稳定上,中日双方是有共同利益的。对中国而言,实现两岸和平统一,完成祖国统一大业,是廿一世纪要实现的三大任务之一,保持台海的和平稳定则是实现和平统一的基本条件。对日本而言,虽然对中国大陆与台湾实现统一的前景存在种种疑虑,但由于与两岸均有密切的经济关系,台海地区又是其海上通道重要的一环(作为资源缺乏的岛国,日本将海上通道视为其生命线),保持台海的和平稳定亦符合其根本利益。
一九九六年,在美国主导下,美日同盟调整,覆盖范围扩大到整个亚太地区,并开始把中国作为主要防范对象。但在较长时间内,日本在台湾问题上仍采取了较为低调暧昧的态度,力图对美国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对于中国反对日美同盟干涉台海事务的批评,日本总以「周边有事」不是地概念来回答。
但近年来,在中日关系日益恶化的情况下,日本的态度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台海政策上迅速向美国靠拢。日本不断对台湾发出错误信号,对美国的军事部署调整予以更多的配合,与美国的军事同盟进一步加强,正越来越紧密地将自己绑在美国的战车上。这种情况如果持续发展下去,一旦美国决定卷入两岸军事冲突,日本「自主决定」给予美国军事支援的可能性将大大上升,甚至可能超出「后方支援」的范围,与美联合对华作战,这对中国将是十分不利的。但这种前景难道有利于日本吗?长期以来,在与日本官员和学者的交流中,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是:被迫在美中军事冲突中做出选择,与中国再进行一场战争,将是日本最大的噩梦。的确是这样,在日本对华发动侵略战争的后遗症仍然存在的情况下,中日间如果再次发生战争,以后将怎样相处?目前,在台湾问题上,同时美国军事盟国的韩国和澳大利亚,都与美国的政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怎样做才真正有利于台海稳定和符合日本自身的战略利益,这是日本政治家必须深思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