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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原:“文学”如何“教育”

http://www.CRNTT.com   2013-06-07 15:15:06  


 
三 教书是一种良心活 用力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接下来谈的,我刚才说大学不一定能出作家,但是课可以教,我举的是创作能不能教。这个照片是沈从文和他的学生汪曾祺的照片。这是北京大学在西南联合大学结束的时候,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在昆明草堂前面拍下来的照片。这么多人里面,这是浦江清、朱自清、冯友兰、闻一多、唐兰、游国恩、罗庸,这边是王力、沈从文。这些教授们后面是中文系的学生们,他们即将返回北京拍的照片。

  传沈从文在西南联大很受气灰溜溜 档案称纯属他个人原因 

  我说沈从文,沈从文在联大中文系开了三门课,个体文写作、创作实习和中国小说史。因为有一个故事导致我这里必须说一下,张中行在各种文章里面说了一个故事,说昆明跑警报,有一个新文学作家很有名,说的是沈从文,他也跑警报。这个时候有一个老先生刘文典,刘文典说,你跑什么跑?我跑了,因为我炸死了没有人讲庄子,你是没必要跑的。因为这位作家,尊敬他是长辈,就不说了。很多人根据这个材料说沈从文从西南联大很受气,可是这个故事真假莫辨。我想说的是因为今天西南联大的史料全部留下来,我可以看得出西南联大并没有亏待中文系教授沈从文。为什么这么说呢?看一个教授是不是被压制,看你的课程、职称薪水,这些东西档案都在。我可以很负责地说,细节不说了,比起同龄人,比起同时进学校的人,沈从文一点没有吃亏。所以说如果说不愉快是个人的原因、社会的思潮,和大学没有关系。

  为什么说明这个问题,是1939年6月27号西南联大师范学院聘沈从文为国文系副教授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问题,其实这个作家能在大学教书很不容易。因为联大的资料留下来,每个人都说明了学历。我不说留洋的、在国外拿博士学位的。最起码像罗庸、朱自清、浦江清等等,最少也是在北大、东南大学、清华大学或者是无锡国专念过大学的。只有这位先生写了一句话,青岛大学讲师,什么意思?他没有学历。没有学历的人能够进入当时的最高学府来当副教授,其实学校里面是厚待他的,这跟杨振声是有直接关系,杨振声负责国文教育,而杨振声是当年青岛大学的校长,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中坚力量,同时他也是一个小说家。

  我说沈从文在西南联大并不是灰溜溜的,我有了这篇文章。1938年西南联大的一个文章,讲文学作品等等。我请大家看后面的那一小段,这一小段因为说好作家少,好读者也难得。今天这样的人很难找得到,和通常所说的学问没有关系的,文学和学问关系不大的。所以一个文学博士或者文学教授,不仅不能生产好作品,而且未必能欣赏好的文学作品。普通大学教育虽然都有一个学习文学的文学系,但是对于好作品的读者增多或者加深没有多少帮助。别看那么多中文系教授,对于好作家的培养和对好作品的欣赏不见得有好处。你可以理解这个身为教授的著名作家心里面的骄慢。

  沈从文课堂:小说史课教授效果不理想 但是创作课一对一传授很用心我想说这个人在这个地方开始教书,他讲的课怎么样?我可以这么说,这位先生讲的中文小说史很差,因为学问不是他的专长。他的创作课讲得很好,我用他的学生汪曾祺的这篇文章。汪曾祺的这篇文章写于1986年,那个时候沈从文先生还在,所以他没有抗议,应该是认可的。说沈先生讲课毫无系统,但是看了学生的作业,就着学生的作业来开始讲。而且他不会用手势,他没有舞台道白那样的强调,所以他讲课效果其实不好的。但是他讲课效果不好,他是对学生很用心。他说了在学生作业后面写很长、很长的读后感,有时候比学生作业还长。而写读后感然后针对每个学生的作业来跟你讲。

  他不会写概论,不讲小说应该怎么写,我只告诉你写得好不好,为什么好,为什么不好。这个时候更适合中国传统的因材施教,今天没办法,我们必须面对50个人、500个人讲课,其实效果是不太好的。更好的讲课应该根据学生的趣味、能力,当然那样可以说效率不高。今天为了效率我们只能采取大班讲课的办法。这回过头来看一下,别的东西大班讲课不好,创作班如果大班讲课绝对效果不好。所以汪曾祺的感慨,当年他就这么走上文学道路的。而且他最后说创作能不能教,这是全世界的讨论的问题。很多人认为不能教,可是他认为看谁来教,如果是像沈从文这样来教,像这样的作家来教,这么用心一个一个学生跟你写读后感,这样是可以教的,问题是有这样的人吗,有这样的机会嘛。

  五十年代以后沈从文先生不能再教书了,到了博物馆去做研究了。1965年他的一个好朋友,在上海师范学院教书的程应镠,一个历史系教授写信给他抱怨说,你看要我来做这些事情。沈从文给他写信说我的学生汪曾祺不得志,汪曾祺在老舍手下工作了四五年,老舍竟然还不知道他会写小说。问题是后面的括号很刻毒,而且比老舍写还写得好得多。幸而转到京剧团改写《沙家浜》,人家才知道这个人还会写文章。后面就说了一大段话,这段话是针对程应镠的抱怨,我是历史学教授,叫我来教写作,教写作多烦人了。而沈从文跟他说,说能有机会教作文,我觉得极可庆幸,为学生获得一个教授而庆幸。而且务望十分热情、十分耐烦,十年八年做下去,这个务望两个自后面打了两个圈,表示要特别注意。说你这么做对国家有好处,有长远的利益。可是我老了,也没有学校可以去,不然的话假如让我再来教作文,让我来教写短篇小说,我还能教出好几个汪曾祺呢。可是当时的北大以及西南大学,没有一个大学让沈从文来教书,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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